云卷道者方昼睡,有僧奚为入桑杞。惠然相过穷壑底,共谈儒流佛宗旨。
二家之风亦颓靡,吹而扬之谁为起。寒灰煨芋香透纸,呼童就邻一赊米。
作糜煮菜相料理,吾穷于世无比拟。殷勤相觅有吾子,谩书七字聊送似,往供天嫔泣山鬼。
来书云:“人之心体本无不明,而气拘物蔽,鲜有不昏;非学、问、思、辨以明天下之理,则善恶之机、真妄之辨,不能自觉,任情恣意,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。”
此段大略似是而非。盖承沿旧说之弊,不可以不辨也。夫学、问、思、辨、行,皆所以为学,未有学而不行者也。如言学孝,则必服劳奉养,躬行孝道,然后谓之学。岂徒悬空口耳讲说,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?学射,则必张弓挟矢,引满中的;学书,则必伸纸执笔,操觚染翰。尽天下之学,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,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。笃者,敦实笃厚之意。已行矣,而敦笃其行,不息其功之谓尔。盖学之不能以无疑,则有问,问即学也,即行也;又不能无疑,则有思,思即学也,即行也;又不能无疑,则有辨,辨即学也,即行也。辨既明矣,思既慎矣,问既审矣,学既能矣,又从而不息其功焉,斯之谓笃行。非谓学问思辨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。是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谓之学,以求解其惑而言谓之问,以求通其说而言谓之思,以求精其察而言谓之辨,以求履其实而言谓之行。盖析其功而言则有五,合其事而言则一而已。此区区心、理合一之体,知行并进之功,所以异于后世之说者,正在于是。
今吾子特举学、问、思、辨,以穷天下之理,而不及笃行,是专以学、问、思、辨为知,而谓穷理为无行也已。天下岂有不行而学者邪?岂有不行而遂可谓之穷理者邪?明道云:“只穷理,便尽性至命。”故必仁极仁而后谓之能穷仁之理,义极义而后谓之能穷义之理。仁极仁则尽仁之性矣,义极义则尽义之性矣。学至于穷理至矣,而尚未措之于行,天下宁有是邪?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,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。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,则知“知、行”之合一并进,而不可以分为两节事矣。
夫万事万物之理,不外于吾心;而必曰穷天下之理,是殆以吾心之良知为未足,而必外求于天下之广,以裨补增益之,是犹析心与理而为二也。夫学、问、思、辨、笃行之功,虽其困勉至于人一己百,而扩充之极,至于尽性、知天,亦不过致吾心之良知而已;良知之外,岂复有加于毫末乎?今必曰穷天下之理,而不知反求诸其心,则凡所谓善恶之机、真妄之辨者,舍吾心之良知,亦将何所致其体察乎?吾子所谓“气拘物蔽”者,拘此蔽此而已。今欲去此之蔽,不知致力于此,而欲以外求,是犹目之不明者,不务服药调理以治其目,而徒伥伥然求明于其外;明岂可以自外而得哉?任情恣意之害,亦以不能精察天理于此心之良知而已。此诚毫厘千里之谬者,不容于不辨。吾子毋谓其论之太刻也。
读书非贵嗜,吾子喜欲迷。
十年费膏火,群嘲笑书痴。
磊落载五车,望海无津涯。
双瞳如秋月,一出照耀之。
冥搜理窟邃,妙解锯屑霏。
胸中九云梦,百怪见然犀。
拊枕出鸿宝,铸金侔袅蹄。
神光发中夜,太乙秉青藜。
我诗纵疾无多工,君诗严甚仍匆匆。
君酬我唱辄愧我,野鹜欲睨天边鸿。
平生交游不乏此,快笔相追属吾子。
莫愁风雨留滞人,不尔归装孰慰贫。
郑公大醉仍能画,雪壁霜枝故有神。
赖得山斋清似水,不妨无叶自无尘。
计偕千百数,太半是虚名。
近日逢吾子,中心叹笔精。
众人皆禄位,所贵在诚明。
努力唐虞际,期于大有成。
顷年来卜西里居,知与吾子同枌榆。
赵郎过我问信初,袖中售子所著书。
短笺小字纷蚍蜉,我初读之意魁梧。
闻若不识深愧渠,惊风翩翩下履凫。
握手正自山泽癯,短人虽短才则殊。
囊中锥见难须臾,如君精悍谁能如。
反以一饭先老夫,穷年翰墨同染濡。
当时此约何可渝,岁月忽忽霜生须。
空房肺疾愁相如,跫然叩户今则疏。
斯文缀缉谁助余,颠沛望子一臂扶。
前村雨足瓜芋区,向日敝庐新粪除。
祝子来过勿踌躇,堆床败简翻蠹鱼,共倒浊酒羹瓠壶。
五湖迥浩淼,龙物之所家。
吾子栖湖干,风雨老屋斜。
沈酣六艺籍,宁屑笺鱼虾。
门外好事谁,惟闻雀声哗。
因交明允知坡颍,喜少公文更雅醇。
方幸儒林得吾子,奈何宰相失斯人。
未挥潞国告廷制,久作河阳入幕宾。
自古埙篪宜送奏,开元张垍与张均。
望汝成人汝勉之,汝家门地要支持。
箕裘不废真吾子,学问仍须自得师。
早致青云绳祖武,莫将白日付儿嬉。
终身有益惟谦约,好为书绅慎勿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