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韵玉岩应诏 其二

掷饵求鱼计亦难,长鲸摇曳海波宽。
狂风有待三秋起,健翮须教万里抟。
直以逸民朝圣主,不随计吏上春官。
庖刀休用援尸祝,巾笥宁封贡禹冠。
李朴介绍和李朴诗词大全

诗人:李朴

宋虔州兴国人,字先之,号章贡。哲宗绍圣元年进士。历西京国子监教授,独为程颐所器许。移虔州教授。以尝言隆祐太后不当废处瑶华宫事,忌者欲挤之死,朴泰然无惧色。旋追官勒停,遇赦注汀州司户。徽宗时尝召对,言颇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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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二十二 · 唐纪三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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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重光赤奋若,尽昭阳单阏六月,凡二年有奇。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下之下 ◎上元二年辛丑,公元七六一年 春,正月,癸卯,史思明改元应天。 张景超引兵攻杭州,败李藏用将李强于石夷门。孙待封自武康南出,将会景超攻杭州,温晁据险击败之;待封脱身奔乌程,李可封以常州降。丁未,田神功使特进杨惠元等将千五百人西击王恒。辛亥夜,神功先遣特进范知新等将四千人自白沙济,西趣下蜀;邓景山等将千人自海陵济,东趣常州;神功与邢延恩将三千人军于瓜洲,壬子,济江。展将步骑万馀陈于蒜山;神功以舟载兵趣金山,会大风,五舟飘抵金山下,展屠其二舟,沉其三舟,神功不得度,还军瓜洲。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,展击之,不胜。弟殷劝展引兵逃入海,可延岁月,展曰:“若事不济,何用多杀人父子乎!死,早晚等耳!”遂更帅众力战。将军贾隐林射展,中目而仆,遂斩之。刘殷、许峄等皆死。隐林,滑州人也。杨惠元等击破王恒于淮南,恒引兵东走,至常熟,乃降。孙待封诣李藏用降。张景超聚兵至七千馀人,闻展死,悉以兵授张法雷,使攻杭州,景超逃入海。法雷至杭州,李藏用击破之,馀党皆平。平卢军大掠十馀日。安、史之乱,乱兵不及江、淮,至是,其民始罹荼毒矣。 荆南节度使吕諲奏,请以江南之潭、岳、郴、邵、永、道、连,黔中之涪州,皆隶荆南;从之。 二月,奴剌、党项寇宝鸡,烧大散关,南侵凤州,杀刺史萧忄曳,大掠而西;凤翔节度使李鼎追击破之。 戊辰,新罗王金嶷入朝,因请宿卫。 或言:“洛中将士皆燕人,久戍思归,上下离心,急击之,可破也。”陕州观军容使鱼朝恩以为信然,屡言于上,上敕李光弼等进取东京。光弼奏称:“贼锋尚锐,未可轻进。”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,勇而愎,麾下皆蕃、汉劲卒,恃功,多不法,郭子仪宽厚曲容之,每用兵临敌,倚以集事;李光弼性严,一裁之以法,无所假贷。怀恩惮光弼而心恶之,乃附朝恩,言东都可取。由是中使相继,督光弼使出师,光弼不得已,使郑陈节度使李抱玉守河阳,与怀恩将兵会朝恩及神策节度使卫伯玉攻洛阳。 戊寅,陈于邙山。光弼命依险而陈,怀恩陈于平原,光弼曰:“依险则可以进,可以退;若平原,战而不利则尽矣。思明不可忽也。”命移于险,怀恩复止之。史思明乘其陈未定,进兵薄之,官军大败,死者数千人,军资器械尽弃之。光弼、怀恩渡河走保闻喜,朝恩、伯玉奔还陕,抱玉亦弃河阳走,河阳、怀州皆没于贼。朝廷闻之,大惧,益兵屯陕。 李揆与吕諲同为相,不相悦。諲在荆南,以善政闻,揆恐其复入相,奏言置军湖南非便,又阴使人如荆、湖求諲过失。諲上疏讼揆罪,癸未,贬揆袁州长史,以河中节度使萧华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史思明猜忍好杀,群下小不如意,动至族诛,人不自保。朝义,其长子也,常从思明将兵,颇谦谨,爱士卒,将士多附之;无宠于思明,思明爱少子朝清,使守范阳,常欲杀朝义,立朝清为太子,左右颇泄其谋。思明既破李光弼,欲乘胜西入关,使朝义将兵为前锋,自北道袭陕城,思明自南道将大军继之。三月,甲午,朝义兵至礓子岭,卫伯玉逆击,破之。朝义数进兵,皆为陕兵所败。思明退屯永宁,以朝义为怯,曰:“终不足成吾事!”欲按军法斩朝义及诸将。戊戌,命朝义筑三隅城,欲贮军粮,期一日毕,朝义筑毕,未泥,思明至,诟怒之,令左右立马监泥,斯须而毕。思明又曰:“俟克陕州,终斩此贼。”朝义忧惧,不知所为。 思明在鹿桥驿,令腹心曹将军将兵宿卫;朝义宿于逆旅,其部将骆悦、蔡文景说朝义曰:“悦等与王,死无日矣!自古有废立,请召曹将军谋之。”朝义俯首不应。悦等曰:“王苟不许,悦等今归李氏,王亦不全矣。”朝义泣曰:“诸君善为之,勿惊圣人!”悦等乃令许叔冀之子季常召曹将军,至,则以其谋告之;曹将军知诸将尽怨,恐祸及己,不敢违。是夕,悦等以朝义部兵三百被甲诣驿,宿卫兵怪之,畏曹将军,不敢动。悦等引兵入至思明寝所,值思明如厕,问左右,未及对,已杀数人,左右指示之。思明闻有变,逾垣至厩中,自备马乘之,悦亻兼人周子俊射之,中臂,坠马,遂擒之。思明问:“乱者为谁?”悦曰:“奉怀王命。”思明曰:“我朝来语失,宜其及此。然杀我太早,何不待我克长安!今事不成矣。”悦等送思明于柳泉驿,囚之,还报朝义曰:“事成矣”。朝义曰:“不惊圣人乎?”悦曰:“无。”时周挚、许叔冀将后军在福昌,悦等使许季常往告之,挚惊倒于地;朝义引军还,挚、叔冀来迎,悦等劝朝义执挚,杀之。军至柳泉,悦等恐众心未壹,遂缢杀思明,以氈裹其尸,橐驼负归洛阳。 朝义即皇帝位,改元显圣。密使人至范阳,敕散骑常侍张通儒等杀朝清及朝清母辛氏并不附己者数十人。其党自相攻击,战城中数月,死者数千人,范阳乃定。朝义以其将柳城李怀仙为范阳尹、燕京留守。时洛阳四面数百里,州、县皆为丘墟,而朝义所部节度使皆安禄山旧将,与思明等夷,朝义召之,多不至,略相羁縻而已,不能得其用。 李光弼上表,固求自贬;制以开府仪同三司、侍中,领河中节度使。 术士长塞镇将硃融与左武卫将军窦如玢等谋奉嗣岐王珍作乱,金吾将军邢济告之。夏,四月,乙卯朔,废珍为庶人,溱州安置,其党皆伏诛。珍,业之子也。丙辰,左散骑常侍张镐贬辰州司户。镐尝买珍宅故也。 己未,以吏部侍郎裴遵庆为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乙亥,青密节度使尚衡破史朝义兵,斩首五千馀级。 丁丑,兗郓节度使能元皓破朝义兵。 壬午,梓州刺史段子璋反,子璋骁勇,从上皇在蜀有功,东川节度使李奂奏替之,子璋举兵,袭奂于绵州。道过遂州,剌史虢王巨苍黄修属郡礼迎之,子璋杀之。李奂战败,奔成都,子璋自称梁王,改元黄龙,以绵州为龙安府,置百官,又陷剑州。 五月,己丑,李光弼自河中入朝。 初,李辅国与张后同谋迁上皇于西内。是日端午,山人李唐见上,上方抱幼女,谓唐曰:“朕念之,卿勿怪也。”对曰:“太上皇思见陛下,计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。”上泫然泣下,然畏张后,尚不敢诣西内。 癸巳,党项寇宝鸡。初,史思明以其博州刺史令狐彰为滑郑汴节度使,将数千兵戍滑台。彰密因中使杨万定通表请降,徙屯杏园度。思明疑之,遣其将薛岌围之。彰与岌战,大破之,因随万定入朝。甲午,以彰为滑、卫等六州节度使。 戊戌,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击史朝义范阳兵,破之。 乙未,西川节度使崔光远与东川节度使李奂共攻绵州,庚子,拔之,斩段子璋。 复以李光弼为河南副元帅、太尉兼侍中,都统河南、淮南东西、山南东、荆南、江南西、浙江东西八道行营节度,出镇临淮。 六月,甲寅,青密节度使能元皓败史朝义将李元遇。 江淮都统李峘畏失守之罪,归咎于浙西节度使侯令仪,丙子,令仪坐除名,长流康州;加田神功开府仪同三司,徙徐州刺史;征李峘、邓景山还京师。 戊寅,党项寇好畤。 秋,七月,癸未朔,日有食之,既,大星皆见。 以试少府监李藏用为浙西节度副使。 八月,癸丑朔,加开府仪同三司李辅国兵部尚书。乙未,辅国赴上,宰相朝臣皆送之,御厨具馔,太常设乐。辅国骄纵日甚,求为宰相。上曰:“以卿之功,何官不可为,其如朝望未允何!”辅国乃讽仆射裴冕等荐己。上密谓萧华曰:“辅国求为宰相,若公卿表来,不得不与。”华出,问冕,曰:“初无此事,吾臂可断,宰相不可得!”华入言之,上大悦;辅国衔之。 己巳,李光弼赴河南行营。 辛巳,以殿中监李若幽为朔方、镇西、北庭、兴平、陈郑等节度行营及河中节度使,镇绛州,赐名国贞。 九月,甲申,天成地平节。上于三殿置道场,以宫人为佛菩萨,北门武士为金刚神王,召大臣膜拜围绕。 壬寅,制去尊号,但称皇帝;去年号,但称元年;以建子月为岁首,月皆以所建为数;因赦天下。停京兆、河南、太原、凤翔四京及江陵南都之号。自今每除五品以上清望京官及郎官、御史、刺史,令举一人自代,观其所举,以行殿最。 江、淮大饥,人相食。 冬,十月,江淮都统崔圆署李藏用为楚州刺史。会支度租庸使以刘展之乱,诸州用仓库物无准,奏请征验。时仓猝募兵,物多散亡,征之不足,诸将往往卖产以偿之。藏用恐其及己,尝与人言,颇有悔恨。其牙将高干挟故怨,使人诣广陵告藏用反,先以兵袭之,藏用走,干追斩之。崔圆遂簿责藏用将吏以验之,将吏畏,皆附成其状。独孙待封坚言不反,圆命引出斩之。或谓曰:“子何不从众以求生!”待封曰:“吾始从刘大夫,奉诏书来赴镇,人谓吾反;李公起兵灭齐大夫,今又以李公为反。如此,谁则非反者,庸有极乎!吾宁就死,不能诬人以非罪。”遂斩之。 建子月,壬午朔,上受朝贺,如正旦仪。 或告鸿胪卿康谦与史朝义通,事连司农卿严庄,俱下狱。京兆尹刘晏遣吏防守庄家。上寻敕出庄,引见。庄怨晏,因言晏与臣言,常道禁中语,矜功怨上。丁亥,贬晏通州刺史,庄难江尉,谦伏诛。戊子,御史中丞元载为户部侍郎,充句当度支、铸钱、盐铁兼江淮转运等使。载初为度支郎中,敏悟善奏对,上爱其才,委以江淮漕运,数月,遂代刘晏,专掌财利。 戊戌,冬至;己亥,上朝上皇于西内。 神策节度使卫伯玉攻史朝义,拔永宁,破渑池、福昌、长水等县。 己酉,上朝献太清宫;庚戌,享太庙、元献庙。建丑月,辛亥朔,祀圜丘、太一坛。 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与范阳相攻连年,救援既绝,又为奚所侵,乃悉举其军二万馀人袭李怀仙,破之,因引兵而南。 ◎宝应元年壬寅,公元七六二年 建丙月,甲申,追尊靖德太子琮为奉天皇帝,妃窦氏为恭应皇后,丁酉,葬于齐陵。 甲辰,吐蕃遣使请和。 李光弼拔许州,擒史朝义所署颍川太守李春;朝义将史参救之,丙午,战于城下,又破之。 戊申,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于青州北渡河而会田神功、能元皓于兗州。 租庸使元载以江、淮虽经兵荒,其民比诸道犹有资产,乃按籍举八年租调之违负及逋逃者,计其大数而征之;择豪吏为县令而督之,不问负之有无,资之高下,察民有粟帛者发徒围之,籍其所有而中分之,甚者什取八九,谓之白著。有不服者,严刑以威之。民有蓄谷十斛者,则重足以待命,或相聚山泽为群盗,州县不能制。 建卯月,辛亥朔,赦天下;复以京兆为上都,河南为东都,凤翔为西都,江陵为南都,太原为北都。 奴剌寇成固。初,王思礼为河东节度使,资储丰衍,赡军之外,积米百万斛,奏请输五十万斛于京师。思礼薨,管崇嗣代之,为政宽弛,信任左右,数月间,耗散殆尽,惟陈腐米万馀斛在。上闻之,以邓景山代之。景山至,则钩校所出入,将士辈多有隐没,皆惧。有裨将抵罪当死,诸将请之,不许;其弟请代兄死,亦不许;请入一马以赎死,乃许之。诸将怒曰:“我辈曾不及一马乎!”遂作乱,癸丑,杀景山。上以景山抚御失所以致乱,不复推究乱者,遣使慰谕以安之。诸将请以都知兵马使、代州刺史辛云京为节度使。己未,以云京为北都留守、河东节度使。云京奏张光晟为代州刺史。 绛州素无储蓄,民间饥,不可赋敛,将士粮赐不充,朔方等诸道行营都统李国贞屡以状闻;朝廷未报,军中咨怨。突将王元振将作乱,矫令于众曰:“来日修都统宅,各具畚锸,待命于门。”士卒皆怒,曰:“朔方健儿岂修宅夫邪!”乙丑,元振帅其徒作乱,烧牙城门。国贞逃于狱,元振执之,置卒食于彰,曰:“食此而役其力,可乎?”国贞曰:“修宅则无之,军食则屡奏而未报,诸君所知也。”众欲退。元振曰:“今日之事,何必更问!都统不死,则我辈死矣。”遂拔刃杀之。镇西、北庭行营兵屯于翼城,亦杀节度使荔非元礼,推裨将白孝德为节度使,朝廷因而授之。 戊辰,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与史朝义将谢钦让战于申州城下,为贼所虏,淮西震骇。会侯希逸、田神功、能元皓攻汴州,朝义召钦让兵救之。 绛州诸军剽掠不已,朝廷忧其与太原乱军合从连贼,非新进诸将所能镇服,辛未,以郭子仪为汾阳王,知朔方、河中、北庭潞泽节度行营兼兴平、定国等军副元帅,发京师绢四万匹、布五万端、米六万石以给绛军。 建辰月,庚寅,子仪将行,时上不豫,群臣莫得进见。子仪请曰:“老臣受命,将死于外,不见陛下,目不瞑矣!”上召入卧内,谓曰:“河东之事,一以委卿。 史朝义遣兵围李抱玉于泽州,子仪发定国军救之,乃去。 上召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赴京师。瑱乐在襄阳,其将士亦爱之,乃讽所部将吏上表留之,行及邓州,复令还镇。荆南节度使吕諲、淮西节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来者言:“瑱曲收众心,恐久难制。”上乃割商、金、均、房别置观察使,令瑱止领六州。会谢钦让围王仲长升于申州数月,瑱怨之,按兵不救,仲升竟败没。行军司马裴谋夺瑱位,密表瑱倔强难制,请以兵袭取之,上以为然。癸巳,以瑱为淮西、河南十六州节度使,外示宠任,实欲图之。密敕以代瑱为襄、邓等州防御使。 甲午,奴剌寇梁州,观察使李勉弃城走,以邠州剌史河西臧希让为山南西道节度使。丙申,党项寇奉天。 李辅国以求宰相不得怨萧华。庚午,以户部侍郎元载为京兆尹。载诣辅国固辞,辅国识其意;壬寅,以司农卿陶锐为京兆尹。辅国言萧华专权,请罢其相,上不许。辅国固请不已,乃从之,仍引元载代华。戊申,华罢为礼部尚书,以载同平章事,领度支、转运如故。 建巳月,庚戌朔,泽州剌史李抱玉破史朝义兵于城下。 壬子,楚州刺史崔侁表称,有尼真如,恍惚登天,见上帝,赐以宝玉十三枚,云:“中国有灾,以此镇之。”群臣表贺。 甲寅,上皇崩于神龙殿,年七十八。乙卯,迁坐于太极殿。上以寝疾,发哀于内殿,群臣发哀于太极殿。蕃官嫠面割耳者四百馀人。丙辰,命苗晋卿摄冢宰。上自仲春寝疾,闻上皇登遐,哀慕,疾转剧,乃命太子监国。甲子,制改元;复以建寅为正月,月数皆如其旧;赦天下。 初,张后与李辅国相表里,专权用事,晚年,更有隙。内射生使三原程元振党于辅国。上疾笃,后召太子谓曰:“李辅国久典禁兵,制敕皆从之出,擅逼迁圣皇,其罪甚大,所忌者吾与太子。今主上弥留,辅国阴与程元振谋作乱,不可不诛。”太子泣曰:“陛下疾甚危,二人皆陛下勋旧之臣,一日不告而诛之,必致震惊,恐不能堪也。”后曰:“然则太子姑归,吾更徐思之。”太子出,后召越王系谓曰:“太子仁弱,不能诛贼臣,汝能之乎?”对曰:“能。”系乃命内谒者监段恒俊选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馀人,授甲于长生殿后。乙丑,后以上命召太子。元振知其谋,密告辅国,伏兵于陵霄门以俟之,太子至,以难告。太子曰:“必无是事。主上疾,亟召我,我岂可畏死而不赴乎!”元振曰:“社稷事大,太子必不可入。”乃以兵送太子于飞龙厩,且以甲卒守之。是夜,辅国、元振勒兵三殿,收捕越王系、段恒俊及知内侍省事硃光辉等百馀人,系之。以太子之命迁后于别殿。时上在长生殿,使者逼后下殿,并左右数十人幽于后宫,宦官宫人皆惊骇逃散。丁卯,上崩。辅国等杀后并系及兗王僴。是日,辅国始引太子素服于九仙门与宰相相见,叙上皇晏驾,拜哭,始行监国之令。戊辰,发大行皇帝丧于两仪殿,宣遗诏。己巳,代宗即位。 高力士遇赦还,至朗州,闻上皇崩,号恸,呕血而卒。 甲戌,以皇子奉节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。 李辅国恃功益横,明谓上曰:“大家但居禁中,外事听老奴处分。”上内不能平,以其方握禁兵,外尊礼之。乙亥,号辅国为尚父而不名,事无大小皆咨之,群臣出入皆先诣,辅国亦晏然处之。以内飞龙厩副使程元振为左监门卫将军。知内侍省事硃光辉及内常侍啖庭瑶、山人李唐等二十馀人皆流黔中。 初,李国贞治军严,朔方将士不乐,皆思郭子仪,故王元振因之作乱。子仪至军,元振自以为功,子仪曰:“汝临贼境,辄害主将,若贼乘其衅,无绛州矣。吾为宰相,岂受一卒之私邪!”五月,庚辰,收元振及其同谋四十人,皆杀之。辛云京闻之,亦推按邓景山者数十人,诛之。由是河东诸镇率皆奉法。 壬午,以李辅国为司空兼中书令。 党项寇同官、华原。 甲申,以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为平卢、青、淄等六州节度使,由是青州节度有平卢之号。 乙酉,徙奉节王适为鲁王。 庚寅,追尊上母吴妃为皇太后。 壬辰,贬礼部尚书萧华为峡州司马。元载希李辅国意,以罪诬之也。 敕乾元大小钱皆一当一,民始安之。 史朝义自围宋州数月,城中食尽,将陷,剌史李岑不知所为。遂城果毅开封刘昌曰:“仓中犹有麹数千斤,请屑食之;不过二十日,李太尉必救我。城东南隅最危,昌请守之。”李光弼至临淮,诸将以朝义兵尚强,请南保扬州。光弼曰:“朝廷倚我以为安危,我复退缩,朝廷何望!且吾出其不意,贼安知吾之众寡!”遂径趣徐州,使兗郓节度使田神功进击朝义,大破之。先是,田神功既克刘展,留连扬州未还,太子宾客尚衡与左羽林大将军殷仲卿相攻于兗、郓,闻光弼至,惮其威名,神功遽还河南,衡、仲卿相继入朝。 光弼在徐州,惟军旅之事自决之,自馀众务,悉委判官张傪。傪吏事精敏,区处如流,诸将白事,光弼多令与傪议之,诸将事如光弼,由是军中肃然,东夏以宁。先是,田神功起偏裨为节度使,留前使判官刘位等于幕府,神功皆平受其拜;及见光弼与傪抗礼,乃大惊,遍拜位等曰:“神功出于行伍,不知礼仪,诸君亦胡为不言,成神功之过乎!” 丁酉,赦天下。 立皇子益昌王邈为郑王,延为庆王,迥为韩王。 来瑱闻徙淮西,大惧,上言:“淮西无粮,请俟收麦而行。”又讽将吏留己。上欲姑息无事,壬寅,复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。飞龙副使程元振谋夺李辅国权,密言于上,请稍加裁制。六月,己未,解辅国行军司马及兵部尚书,馀如故,以元振代判元帅行军司马,仍迁辅国出居外第。于是道路相贺。辅国始惧,上表逊位。辛酉,罢辅国兼中书令,进爵博陆王。辅国入谢,愤咽而言曰:“老奴事郎君不了,请归地下事先帝!”上犹慰谕而遣之。 壬戌,以兵部侍郎严武为西川节度使。 襄邓防御使裴谷屯穀城,既得密敕,即帅麾下二千人沿汉趣襄阳;己巳,陈于谷水北。瑱以兵逆之,问其所以来,对曰:“尚书不不受朝命,故来。若受代,谨当释兵。”瑱曰:“吾已蒙恩,复留镇此,何受代之有!”因取敕及告身示之,瑱惊惑。瑱与副使薛南阳纵兵夹击,大破之,追擒于申口,送京师;赐死。 乙亥,以通州刺史刘晏为户部侍郎兼京兆尹,充度支、转运、盐铁、铸钱等使。 秋,七月,壬辰,以郭子仪都知朔方、河东、北庭、潞、仪、泽、沁、陈、郑等节度行营及兴平等军副元帅。 癸巳,剑南兵马使徐知道反,以兵守要害,拒严武,武不得进。 八月,桂州刺史刑济讨西原贼帅吴功曹等,平之。 己未,徐知道为其将李忠勇所杀,剑南悉平。 乙丑,山南东道节度使瑱入朝谢罪,上优待之。 己巳,郭子仪自河东入朝。时程元振用事,忌子仪功高任重,数谮之于上。子仪不自安,表请解副元帅、节度使。上慰抚之,子仪遂留京师。 台州贼帅袁晁攻陷浙东诸州,改元宝胜;民疲于赋敛者多归之。李光弼遣兵击晁于衢州,破之。 乙亥,徙鲁王适为雍王。 九月,庚辰,以来瑱为兵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、知山南东道节度使。 乙未,加程元振骠骑大将军兼内侍监。 左仆射裴冕为山陵使,议事有与程元振相违者,丙申,贬冕施州刺史。 上遣中使刘清潭使于回纥,修旧好,且征兵讨史朝义。清潭至其庭,回纥登里可汗已为朝义所诱,云“唐室继有大丧,今中原无主,可汗宜速来共收其府库。”可汗信之。清潭致敕书曰:“先帝虽弃天下,今上继统,乃昔日广平王,与叶护共收两京者也。”回纥业已起兵至三城,见州、县皆为丘墟,有轻唐之志,乃困辱清潭。清潭遣使言状,且曰:“回纥举国十万众至矣!”京师大骇。上遣殿中监药子昂往劳之于欣州南。初,毘伽阙可汗为登里求婚,肃宗以仆固怀恩女妻之,为登里可敦,可汗请与怀恩相见,怀恩时在汾州,上令往见之,怀恩为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负,可汗悦,遣使上表,请助国讨朝义。可汗欲自蒲关入,由沙苑出潼关东向,药子昂说之曰:“关中数遭兵荒,州县萧条,无以供拟,恐可汗失望;贼兵尽在洛阳,请自土门略邢、洺、怀、卫而南,得其资财以充军装。”可汗不从;又请“自太行南下据河阴,扼贼咽喉”,亦不从;又请“自陕州大阳津渡河,食太原仓粟,与诸道俱进”,乃从之。 袁晁陷信州。 冬,十月,袁晁陷温州、明州。 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。辛酉,辞行,以兼御史中丞药子昂、魏琚为左、右厢兵马使,以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判官,给事中李进为行军司马,会诸道节度使及回纥于陕州,进讨史朝义。上欲以郭子仪为适副,程元振、鱼朝恩等沮之而止。加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同平章事兼绛州刺史,领诸军节度行营以副适。 上在东宫,以李辅国专横,心甚不平,及嗣位,以辅国有杀张后之功,不欲显诛之。壬戌夜,盗入其第,窃辅国之首及一臂而去。敕有司捕盗,遣中使存问其家,为刻木首葬之,仍赠太傅。 丙寅,上命仆固怀恩与母、妻俱诣行营。 雍王适至陕州,回纥可汗屯于河北,适与僚属从数十骑往见之。可汗责适不拜舞,药子昂对以礼不当然。回纥将军车鼻曰:“唐天子与可汗约为兄弟,可汗于雍王,叔父也,何得不拜舞”子昂曰:“雍王,天子长子,今为元帅。安有中国储君向外国可汗拜舞乎!”且两宫在殡,不应舞蹈。”力争久之,车鼻遂引子昂、魏琚、韦少华、李进各鞭一百,以适年少未谙事,遣归营。琚、少华一夕而死。 戊辰,诸军发陕州,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前锋,陕西节度使郭英乂、神策观军容使鱼朝恩为殿,自渑池入;潞泽节度使李抱玉自河阳入;河南等道副元帅李光弼自陈留入;雍王留陕州。辛未,怀恩等军于同轨。 史朝义闻官军将至,谋于诸将。阿史那承庆曰:“唐若独与汉兵来,宜悉众与战;若与回纥俱来,其锋不可当,宜退守河阳以避之。”朝义不从。壬申,官军至洛阳北郊,分兵取怀州;癸酉,拔之。乙亥,官军陈于横水。贼众数万,立栅自固,怀恩陈于西原以当之。遣骁骑及回纥并南山出栅东北,表里合击,大破之。朝义悉其精兵十万救之,陈于昭觉寺,官军骤击之,杀伤甚众,而贼陈不动;鱼朝恩遣射生五百人力战,贼虽多死者,陈亦如初。镇西节度使马璘曰:“事急矣!”遂单骑奋击,夺贼两牌,突入万众中。贼左右披靡,大军乘之而入,贼众大败;转战于石榴园、老君庙,贼又败;人马相蹂践,填尚书谷,斩首六万级,捕虏二万人,朝义将轻骑数百东走。怀恩进克东京及河阳城,获其中书令许叔冀、王伷等,制释之。怀恩留回纥可汗营于河阳,使其子右厢兵马使瑒及朔方兵马使高辅成帅步骑万馀乘胜逐朝义,至郑州,再战皆捷。朝义至汴州,其陈留节度使张献诚闭门拒之;朝义奔濮州,献诚开门出降。 回纥入东京,肆行杀略,死者万计,火累旬不灭。朔方、神策军亦以东京、郑、汴、汝州皆为贼境,所过虏掠,三月乃已,比屋荡尽,士民皆衣纸。回纥悉置所掠宝货于河阳,留其将安恪守之。 十一月,丁丑,露布至京师。 朝义自濮州北渡河,怀恩进攻滑州,拔之,追败朝义于卫州。朝义睢阳节度使田承嗣等将兵四万馀人与朝义合,复来拒战;仆固瑒击破之,长驱至昌乐东。朝义帅魏州兵来战,又败走。于是鄴郡节度使薛嵩以相、卫、洺、邢四州降于陈郑、泽潞节度使李抱玉,恒阳节度使张忠志以恒、赵、深、定、易五州降于河东节度使辛云京。嵩,楚玉之子也。抱玉等已进军入其营,按其部伍,嵩等皆受代;居无何,仆固怀恩皆令复位。由是抱玉、云京疑怀恩有贰心,各表言之,朝廷密为之备;怀恩亦上疏自理,上慰勉之。辛巳,制:“东京及河南、北受伪官者,一切不问。” 己丑,以户部侍郎刘晏兼河南道水陆转运都使。 丁酉,以张忠志为成德军节度使,统恒、赵、深、定、易五州,赐姓李,名宝臣。初,辛云京引兵将出井陉,常山裨将王武俊说宝臣曰:“今河东兵精锐,出境远斗,不可敌也。且吾以寡当众,以曲遇直,战则必离,守则必溃,公其图之。”宝臣乃撤守备,举五州来降。及复为节度使,以武俊之策为善,擢为先锋兵马使。武俊,本契丹也,初名沿诺干。 郭子仪以仆固怀恩有平河朔功,请以副元帅让之。己亥,以怀恩为河北副元帅,加左仆射兼中书令、单于、镇北大都护、朔方节度使。 史朝义走至贝州,与其大将薛忠义等两节度合,仆固瑒追之至临清。朝义自衡水引兵三万还攻之,瑒设伏击走之。回纥又至,官军益振,遂逐之;大战于下博东南,贼大败,积尸拥流而下,朝义奔莫州。怀恩都知兵马使薛兼训、兵马使郝庭玉与田神功、辛云京会于下博,进围朝义于莫州,青淄节度使侯希逸继至。 十二月,庚申,初以太祖配天地。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上 ◎广德元年癸卯,公元七六三年 春,正月,己卯,追谥吴太后曰章敬皇后。 癸未,以国子祭酒刘晏为吏部尚书、同平章事,度支等使如故。 初,来瑱在襄阳,程元振有所请托,不从;及为相,元振谮瑱言涉不顺。王仲升在贼中,以屈服得全,贼平得归,与元振善,奏瑱与贼合谋,致仲升陷贼。壬寅,瑱坐削官爵,流播州,赐死于路。由是籓镇皆切齿于元振。 史朝义屡出战,皆败,田承嗣说朝义,令亲往幽州发兵,还救莫州,承嗣自请留守莫州。朝义从之,选精骑五千自北门犯围而出。朝义既去,承嗣即以城降,送朝义母、妻、子于官军。于是仆固瑒、侯希逸、薛兼训等帅众三万追之,及于归义,与战,朝义败走。 时朝义范阳节度使李怀仙已因中使骆奉仙请降,遣兵马使李抱忠将兵三千镇范阳县,朝义至范阳,不得入。官军将至,朝义遣人谕抱忠以大军留莫州、轻骑来发兵救援之意,因责以君臣之义,抱忠对曰:“天不祚燕,唐室复兴。今既归唐矣,岂可更为反覆,独不愧三军邪!大丈夫耻以诡计相图,愿早择去就以谋自全。且田承嗣必已叛矣,不然,官军何以得至此!”朝义大惧,曰:“吾朝来未食,独不能以一餐相饷乎!”抱忠乃令人设食于城东。于是范阳人在朝义麾下者,并拜辞而去,朝义涕泣而已,独与胡骑数百既食而去。东奔广阳,广阳不受;欲北入奚、契丹,至温泉栅,李怀仙兵追及之;朝义穷蹙,缢于林中,怀仙取其首以献。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。 甲辰,朝义首至京师。 闰月,己酉夜,有回纥十五人犯含光门,突入鸿胪寺,门司不敢遏。 癸亥,以史朝义降将薛嵩为相、卫、邢、洺、贝、磁六州节度使,田承嗣为魏、博、德、沧、瀛五州都防御使,李怀仙仍故地为幽州、卢龙节度使。时河北诸州皆已降,嵩等迎仆固怀恩,拜于马首,乞行间自效;怀恩亦恐贼平宠衰,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,自为党援。朝廷亦厌苦兵革,敬冀无事,因而授之。 回纥登里可汗归国,其部众所过抄掠,廪给小不如意,辄杀人,无所忌惮。陈郑、泽潞节度使李抱玉欲遣官属置顿,人人辞惮,赵城尉马燧独请行。比回纥将至,燧先遣人赂其渠帅,约毋暴掠,帅遣之旗曰:“有犯令者,君处戮之。”燧取死囚为左右,小有违令,立斩之。回纥相顾失色,涉其境者皆拱手遵约束。抱玉奇之,燧因说抱玉曰:“燧与回纥言,颇得其情。仆固怀恩恃功骄蹇,其子瑒好勇而轻,今内树四帅,外交回纥,必有窥河东、泽潞之志,宜深备之。”抱玉然之。初,长安人梁崇义以羽林射生从来瑱镇襄阳,累迁右兵马使。崇义有勇力,能卷铁舒钩,沉毅寡言,得众心。瑱之入朝也,命诸将分戍诸州;瑱死,戍者皆奔归襄阳。行军司马庞充将兵二千赴河南,至汝州,闻瑱死,引兵还袭襄州;左兵马使李昭拒之,充奔房州。崇义自邓州引戍兵归,与昭及副使薛南阳相让为长,久之不决,众皆曰:“兵非梁卿主之不可。”遂推崇义为帅。崇义寻昭及南阳,以其状闻,上不能讨。三月,甲辰,以崇义为襄州刺史、山南东道节度留后。崇义奏改葬瑱,为之立祠,不居瑱听事及正堂。 辛酉,葬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于泰陵;庙号玄宗。庚午,葬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于乔陵;庙号肃宗。 夏,四月,庚辰,李光弼奏擒袁晃,浙东皆平。时晁聚众近二十万,转攻州县,光弼使部将张伯仪将兵讨平之。伯仪,魏州人也。 郭子仪数上言:“吐蕃、党项不可忽,宜早为之备。”辛丑,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使于吐蕃,为虏所留,二年乃得归。 群臣三上表请立太子;五月,癸卯,诏许俟秋成议之。 丁卯,制分河北诸州:以幽、莫、妫、檀、平、蓟为幽州管;恒、定、赵、深、易为成德军管;相、贝、邢、洺为相州管;魏、博、德为魏州管;沧、棣、冀、瀛为青淄管;怀、卫、河阳为泽潞管。 六月,癸酉,礼部侍郎华阴杨绾上疏,以为:“古之选士必取行实,近世专尚文辞。自隋炀帝始置进士科,犹试策而已;至高宗时,考功员外郎刘思立始奏进士加杂文,明经加帖,从此积弊,转而成俗。朝之公卿以此待士,家之长老以此训子,其明经则诵贴括以求侥幸。又,举人皆令投牒自应,如此,欲其返淳朴,崇廉让,何可得也!请令县令察孝廉,取行著乡闾、学知经术荐之于州。剌史考试,升之于省。任各占一经,朝廷择儒学之士,问经义二十条,对策三道,上第即注官,中第得出身,下第罢归。又,道举亦非理国所资,望与明经、进士并停。”上命诸司通议,给事中李栖筠、左丞贾至、京兆尹严武并与绾同。至议以为:“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,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,风流颓弊,诚当厘改。然自东晋以来,人多侨寓,士居乡土,百无一二;请兼广学校,保桑梓者乡里举焉,在流寓者痒序推焉。”敕礼部具条目以闻。绾又请置五经秀才科。 庚寅,以魏博都防御使田承嗣为节度使。承嗣举管内户口,壮者皆籍为兵,惟使老弱耕稼,数年间有众十万;又选其骁健者万人自卫,谓之牙兵。同华节度使李怀让为程元振所谮,恐惧,自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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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二十三 · 唐纪三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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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昭阳单瘀七月,尽旃蒙大荒落十月,凡二年有奇。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下 ◎广德元年癸卯,公元七六三年 秋,七月,壬寅,群臣上尊号曰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。壬子,赦天下,改元。诸将讨史朝义者进官阶、加爵邑有差。册回纥可汗为颉咄登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,可敦为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;左、右杀以下,皆加封赏。 戊辰,杨绾上贡举条目:秀才问经义二十条,对策五道;国子监举人,令博士荐于祭酒,祭酒试通者升之于省,如乡贡法。明法,委刑部考试。或以为明经、进士,行之已久,不可遽改。事虽不行。识者是之。 以仆固瑒为朔方行营节度使。 吐蕃入大震关,陷兰、廓、河、鄯、洮、岷、秦、成、渭等州,尽取河西、陇右之地。唐自武德以来,开拓边境,地连西域,皆置都督、府、州、县。开元中,置朔方、陇右、河西、安西、北庭诸节度使以统之,岁发山东丁壮为戍卒,缯帛为军资,开屯田,供糗粮,设监牧,畜马牛,军城戍逻,万里相望。及安禄山反,边兵精锐者皆征发入援,谓之行营,所留兵单弱,胡虏稍蚕食之;数年间,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,自凤翔以西,邠州以北,皆为左衽矣。 初,仆固怀恩受诏与回纥可汗相见于太原;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以可汗乃怀恩婿,恐其合谋袭军府,闭城自守,亦不犒师。及史朝义既平,诏怀恩送可汗出塞,往来过太原,云京亦闭城不与相闻。怀恩怒,具表其状,不报。怀恩将朔方兵数万屯汾州,使其子御史大夫瑒将万人屯榆次,裨将李光逸等屯祈县,李怀光等屯晋州,张维岳等屯沁州。怀光,本勃海靺鞨也,姓茹,为朔方将,以功赐姓。 中使骆奉仙至太原,云京厚结之,为言怀恩与回纥连谋,反状已露。奉仙还,过怀恩,怀恩与饮于母前,母数让奉仙曰:“汝与吾儿约为兄弟,今又亲云京,何两面也!”酒酣,怀恩起舞,奉仙赠以缠头彩。怀恩欲酬之,曰:“来日端午,当更乐饮一日。”奉仙固请行,怀恩匿其马,奉仙谓左右曰:“朝来责我,又匿我马,将杀我也。”夜,逾垣而走;怀恩惊,遽以其马追还之。八月,癸未,奉仙至长安,奏怀恩谋反;怀恩亦具奏其状,请诛云京、奉仙;上两无所问,优诏和解之。 怀恩自以兵兴以来,所在力战,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,女嫁绝域,说谕回纥,再收两京,平定河南、北,功无与比,而为人构陷,愤怨殊深,上书自讼,以为:“臣昨奉诏送可汗归国,倾竭家资,俾之上道。行至山北,云京、奉仙闭城不出祗迎,仍令潜行窃盗。回纥怨怒,亟欲纵兵,臣力为弥缝,方得出塞。云京、奉仙恐臣先有奏论,遂复妄称设备,与李抱玉共相组织。臣静而思之,其罪有六:昔同罗叛乱,臣为先帝扫清河曲,一也;臣男玢为同罗所虏,得间亡归,臣斩之以令众士,二也;臣有二女,远嫁外夷,为国和亲,荡平寇敌,三也;臣与男瑒不顾死亡,为国效命,四也;河北新附,节度使皆握强兵,臣抚绥以安反侧,五也;臣说谕回纥,使赴急难,天下既平,送之归国,六也。臣既负六罪,诚合万诛,惟当吞恨九泉,衔冤千古,复何诉哉!臣受恩至重,夙夜思奉天颜,但以来瑱受诛,朝廷不示其罪,诸道节度,谁不疑惧!近闻诏追数人,尽皆不至,实畏中官谗口,虚受陛下诛夷;岂惟群臣不忠,正为回邪在侧。且臣前后所奏骆奉仙,词情非不摭实,陛下竟无处置,宠任弥深;皆由同类比周,蒙蔽圣听。窃闻四方遣人奏事,陛下皆云与骠骑议之,曾不委宰相可否,或稽留数月不还,远近益加疑阻。如臣朔方将士,功效最高,为先帝中兴主人,乃陛下蒙尘故吏,曾不别加优奖,反信谗嫉之词。子仪先已被猜,臣今又遭诋毁,弓藏鸟尽,信匪虚言。陛下信其矫诬,何殊指鹿为马!倘不纳愚恳,且贵因循,臣实不敢保家,陛下岂能安国!忠言利行,惟陛下图之。臣欲公然入朝,恐将士留沮。今托巡晋、绛,于彼迁延,乞陛下特遣一介至绛州问臣,臣即与之同发。” 九月,壬戌,上遣裴遵庆诣怀恩谕旨,且察其去就。怀恩见遵庆,抱其足号泣拆冤。遵庆为言圣恩优厚,讽令入朝,怀恩许诺。副将范志诚以为不可,曰:“公信其甘言,入则为来瑱,不复还矣!”明日,怀恩见遵庆,以惧死为辞,请令一子入朝,志诚又以为不可,遵庆乃还。御史大夫王翊使回纥还,怀恩先与可汗往来,恐翊泄其事,遂留之。 吐蕃之初入寇也,边将告急,程元振皆不以闻。冬,十月,吐蕃寇泾州,刺史高晖以城降之,遂为之乡导,引吐蕃深入;过邠州,上始闻之。辛未,寇奉天、武功,京师震骇。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,郭子仪为副元帅,出镇咸阳以御之。 子仪闲废日久,部曲离散,至是召募,得二十骑而行,至咸阳,吐蕃帅吐谷浑、党项、氐、羌二十馀万众,弥漫数十里,已自司竹园渡渭,循山而东。子仪使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入奏,请益兵,程元振遏之,竟不召见。癸酉,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月将将精卒二千,破吐蕃于盩厔之西。乙亥,吐蕃寇盩厔,月将复与力战,兵尽,为虏所擒。 上方治兵,而吐蕃已度便桥,仓猝不知所为。丙子,出幸陕州,官吏藏窜,六军逃散。郭子仪闻之,遽自咸阳归长安,比至,车驾已去。上才出苑门,渡浐水,射生将王献忠拥四百骑叛还长安,胁丰王珙等十王西迎吐蕃。遇子仪于开远门内,子仪叱之,献忠下马,谓子仪曰:“今主上东迁,社稷无主,令公身为元帅,废立在一言耳。”子仪未应。珙越次言曰:“公何不言!”子仪责让之,以兵援送行在。丁丑,车驾至华州,官吏奔散,无复供拟,扈从将士不免冻馁。会观军容使鱼朝恩将神策军自陕来迎,上乃幸朝恩营。丰王珙见上于潼关,上不之责,退至幕中,有不逊语;群臣奏请诛之,乃赐死。 戊寅,吐蕃入长安,高晖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故邠王守礼之孙广武王承宏为帝,改元,置百官,以前翰林学士于可封等为相。吐蕃剽掠府库市里,焚闾舍,长安中萧然一空。苗晋卿病卧家,遣人舆入,迫胁之,晋卿闭口不言,虏不敢杀。于是六军散者所在剽掠,士民避乱,皆入山谷。 辛巳,上至陕,百官稍有至者。郭子仪引三十骑自御宿川循山而东,谓王延昌曰:“六军将士逃溃者多在商州,今速往收之,并发武关防兵,数日间,北出蓝田以向长安,吐蕃必遁。”过蓝田,遇元帅都虞候臧希让、凤翔节度使高升,得兵近千人。子仪与延昌谋曰:“溃兵至商州,官吏必逃匿而人乱。”使延昌自直径入商州抚谕之。诸将方纵兵暴掠,闻子仪至,皆大喜听命。子仪恐吐蕃逼乘舆,留军七盘,三日乃行,比至商州,行收兵,并武关防兵合四千人,军势稍振。子仪乃泣谕将士以共雪国耻,取长安,皆感激受约束。子仪请太子宾客第五琦为粮料使,给军食。上赐子仪诏,恐吐蕃东出潼关,征子仪诣行在。子仪表称:“臣不收京城无以见陛下,若出兵蓝田,虏必不敢东向。”上许之。鄜坊节度判官段秀实说节度使白孝德引兵赴难,孝德即日大举,南趣京畿,与蒲、陕、商、华合势进击。 吐蕃既立广武王承宏,欲掠城中士、女、百工,整众归国。子仪使左羽林大将军长孙全绪将二百骑出蓝田观虏势,令第五琦摄京兆尹,与之偕行,又令宝应军使张知节将兵继之。全绪至韩公堆,昼则击鼓张旗帜,夜则多燃火,以疑吐蕃。前光禄卿殷仲卿聚众近千人,保蓝田,与全绪相表里,帅二百馀骑直度浐水。吐蕃惧,百姓又绐之曰:“郭令公自商州将大军不知其数至矣!”虏以为然,稍稍引军去。全绪又使射生将王甫入城阴结少年数百,夜击鼓大呼于硃雀街,吐蕃惶骇,庚寅,悉众遁去。高晖闻之,帅麾下三百馀骑东走,至潼关,守将李日越擒而杀之。 壬辰,诏以元载判元帅行军司马,以第五琦为京兆尹。癸巳,以郭子仪为西京留守。甲午,子仪发商州。巳亥,以鱼朝恩部将皇甫温为陕州刺史,周智光为华州刺史。 骠骑大将军、判元帅行军司马程元振专权自恣,人畏之甚于李辅国。诸将有大功者,元振皆忌疾欲害之。吐蕃入寇,元振不以时奏,致上狼狈出幸。上发诏征诸道兵,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,莫有至者,中外咸切齿而莫敢发言。太常博士柳伉上疏,以为:“犬戎犯关度陇,不血刃而入京师,劫宫闱,焚陵寝,武士无一人力战者,此将帅叛陛下也。陛下疏元功,委近习,日引月长,以成大祸,群臣在廷,无一人犯颜回虑者,此公卿叛陛下也。陛下始出都,百姓填然,夺府库,相杀戮,此三辅叛陛下也。自十月朔召诸道兵,尽四十日,无只轮入关,此四方叛陛下也。内外离叛,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邪,危邪?若以为危,岂得高枕,不为天下讨罪人乎!臣闻良医疗疾,当病饮药,药不当病,犹无益也。陛下视令日之病,何繇至此乎?必欲存宗庙社稷,独斩元振首,驰告天下,悉出内使隶诸州,持神策兵付大臣,然后削尊号,下诏引咎,曰:‘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,宜即募士西赴朝廷;若以朕恶未悛,则帝王大器,敢妨圣贤,其听天下所往。’如此,而兵不至,人不感,天下不服,臣请阖门寸斩以谢陛下。”上以元振尝有保护功,十一月,辛丑,削元振官爵,放归田里。 王甫自称京兆尹,聚众二千馀人,署置官属,暴横长安中。壬寅,郭子仪至浐水西,甫按兵不出。或谓子仪,城不可入。子仪不听,引三十骑徐进,使人传呼召甫;甫失据,出迎拜伏,子仪斩之,其兵尽散。白孝德与邠宁节度使张蕴琦将兵屯畿县,子仪召之入城,京畿遂安。 宦官广州市舶使吕太一发兵作乱,节度使张休弃城奔端州。太一纵兵焚掠,官军讨平之。 吐蕃还至凤翔,节度使孙志直闭城拒守,吐蕃围之数日。镇西节度使马璘闻车驾幸陕,将精骑千馀自河西入赴难;转斗至凤翔,值吐蕃围城,璘帅众持满外向,突入城中,不解甲,背城出战,单骑先士卒奋击,俘斩千计而归。明日,虏复逼城请战,璘开悬门以待之。虏引退,曰:“此将军不惜死,宜避之。”遂去,居于原、会、成、渭之地。 十二月,丁亥,车驾发陕州。左丞颜真卿请上先谒陵庙,然后还宫,元载不从,真卿怒曰:“朝廷岂堪相公再坏邪!”载由是衔之。甲午,上至长安,郭子仪帅城中百官及诸军迎于沪水东,伏地待罪。上劳之曰:“用卿不早,故及于此。” 以鱼朝恩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,总禁兵,权宠无比,筑城于鄠县及中渭桥,屯兵以备吐蕃,以骆奉仙为鄠县筑城使,遂将其兵。 乙未,以苗晋卿为太保,裴遵庆为太子少傅,并罢政事;以宗正卿李岘为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遵庆既去,元载权益盛,以货结内侍董秀,使主书卓英倩潜与往来,上意所属,载必先知之,承意探微,言无不合;上以是愈爱之。英倩,金州人也。 吐蕃既去,广武王承宏逃匿草野;上赦下诛,丙申,放之于华州。 程元振既得罪,归三原,闻上还宫,衣妇人服,私入长安,复规任用,京兆府擒之以闻。 吐蕃陷松、维、保三州及云山新筑二城,西川节度使高适不能救,于是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矣。 ◎广德二年甲辰,公元七六四年 春,正月,壬寅,敕称程元振变服潜行,将图不轨,长流溱州。上念元振之功。寻复令于江陵安置。 癸卯,合剑南东、西川为一道,以黄门侍郎严武为节度使。 丙午,遣检校刑部尚书颜真卿宣慰朔方行营。上之在陕也,真卿请奉诏召仆固怀恩,上不许。至是,上命真卿说谕怀恩入朝。对曰:“陛下在陕,臣往,以忠义责之,使之赴难,彼犹有可来之理;今陛下还宫,彼进不成勤王,退不能释众,召之,庸肯至乎!且言怀恩反者,独辛云京、骆奉仙、李抱玉、鱼朝恩四人耳,自外群臣皆言其枉。陛下不若以郭子仪代怀恩,可不战而服也。”时汾州别驾李抱真,抱玉之从父弟也,知怀恩有异志,脱身归京师。上方以怀恩为忧,召见抱真问计,对曰:“此不足忧也。朔方将士思郭子仪,如子弟之思父兄。怀恩欺其众云‘郭子仪已为鱼朝恩所杀’,众信之,故为其用耳。陛下诚以子仪领朔方,彼皆不召而来耳。”上然之。 甲寅,礼仪使杜鸿渐奏:“自今祀圜丘、方丘请以太祖配,祈谷以高祖配,大雩以大宗配,明堂以肃宗配。”从之。 乙卯,立雍王适为太子。 吐蕃之入长安也,诸军亡卒及乡曲无赖子弟相聚为盗;吐蕃既去,犹窜伏南山子午等五谷,所在为患。丁巳,以太子宾客薛景仙为南山五谷防御使,以讨之。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奏名所管曰天雄军,从之。 仆固怀恩既不为朝廷所用,遂与河东都将李竭诚潜谋取太原;辛云京觉之,杀竭诚,乘城设备。怀恩使其子瑒将兵攻之,云京出与战,瑒大败而还,遂引兵围榆次。上谓郭子仪曰:“怀恩父子负朕实深。闻朔方将士思公如枯旱之望雨,公为朕镇抚河东,汾上之师必不为变。”戊午,以子仪为关内、河东副元帅、河中节度等使。怀恩将士闻之,皆曰:“吾辈从怀恩为不义,何面目见汾阳王!” 癸亥,以刘晏为太子宾客,李岘为詹事,并罢政事。晏坐与程元振交通;元振获罪,岘有力焉,由是为宦官所疾,故与晏皆罢。以右散骑常侍王缙为黄门侍郎,太常卿杜鸿为兵部侍郎,并同平章事。 丁卯,以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大使。二月,子仪至河中。云南子弟万人戍河中,将贪卒暴,为一府患,子仪斩十四人,杖三十人,府中遂安。 癸酉,上朝献太清宫;甲戌,享太庙;乙亥,祀昊天上帝于圜丘。 仆固瑒围榆次,旬馀不拔;遣使急发祁县兵,李光逸尽与之。士卒未食,行不能前,十将白玉、焦晖紧鸣镝射其后者,军士曰:“将军何乃射人?”玉曰:“今从人反,终不免死;死一也,射之何伤!”至榆次,瑒责期迟,胡人曰:“我乘马,乃汉卒不行耳。”瑒捶汉卒,卒皆怨怒,曰:“节度使党胡人。”其夕,焦晖、白玉帅众攻瑒,杀之。仆固怀恩闻之,入告其母。母曰:“吾语汝勿反,国家待汝不薄,今众心既变,祸必及我,将如之何!”怀恩不对,再拜而出。母提刀逐之曰:“吾为国家杀此贼,取其心以射三军。”怀恩疾走,得免,遂与麾下三百渡河北走。 时朔方将浑释之守灵州,怀恩檄至,云全军归镇,释之曰:“不然,此必众溃矣。”将拒之,其甥张韶曰:“彼或翻然改图,以众归镇,何可不纳也!”释之疑未决。怀恩行速,先候者而至,释之不得已纳之。张韶以其谋告怀恩,怀恩以韶为间,杀释之而收其军,使韶主之;既而曰:“释之,舅也,彼尚负之,安有忠于我哉!”他日,以事杖之,折其胫,置于弥峨城而死。 都虞候张维岳在沁州,闻怀恩去,乘传至汾州,抚定其众,杀焦晖、白玉而窃其功,以告郭子仪。子仪使牙官卢谅至汾州,维岳赂谅,使实其言。子仪奏维岳杀瑒,传首诣阙。群臣入贺,上惨然不悦,曰:“朕信不及人,致勋臣颠越,深用为愧,又何贺焉!”命辇怀恩母至长安,给待优厚,月馀,以寿终;以礼葬之,功臣皆感叹。 戊寅,郭子仪如汾州,怀恩之众数万悉归之,咸鼓舞涕泣,喜其来而悲其晚也。子仪知卢谅之诈,杖杀之。上以李抱真言有验,迁殿中少监。 上之幸陕也,李光弼竟迁延不至;上恐遂成嫌隙,其母在河中,数遣中使存问之。吐蕃退,除光弼东都留守以察其去就;光弼辞以就江、淮粮运,引兵归徐州。上迎其母至长安,厚加供给,使其弟光进掌禁兵,遇之加厚。 戊子,赦天下。 自丧乱以来,汴水堙废,漕运者自江、汉抵梁、洋,迂险劳费。三月,己酉,以太子宾客刘晏为河南、江、淮以来转运使,议开汴水。庚戌,又命晏与诸道节度使均节赋役,听从便宜行毕以闻。时兵火之后,中外艰食,关中米斗千钱,百姓挼穗以给禁军,宫厨无兼时之积。晏乃疏浚汴水,遗元载书,具陈漕运利病,令中外相应。自是每岁运米数十万石以给关中,唐世称漕运之能者,推晏为首,后来者皆遵其法度云。 甲子,盛王琦薨。 党项寇同州,郭子仪使开府仪同三司李国臣击之,曰:“虏得间则出掠,官军至则逃入山,宜使羸师居前以诱之,劲骑居后以覆之。”国臣与战于澄城北,大破之,斩首捕虏千馀人。 夏,五月,癸丑,初行《五纪历》。 庚申,礼部侍郎杨绾奏岁贡教弟力田无实状,及童子科皆侥幸;悉罢之。 郭子仪以安、史昔据洛阳,故诸道置节度使以制其要冲;今大盗已平,而所在聚兵,耗蠹百姓,表请罢之,仍自河中为始。六月,庚辰,敕罢河中节度及耀德军。子仪复请罢关内副元帅;不许。 仆固怀恩至灵武,收合散亡,其众复振。上厚抚其家,癸未,下诏,称其“勋劳著于帝室,及于天下。疑隙之端,起自群小,察其深衷,本无他志;君臣之义,情实如初。但以河北既平,朔方已有所属,宜解河北副元帅、朔方节度等使,其太保兼中书令、大宁郡王如故。但当诣阙,更勿有疑。”怀恩竟不从。秋,七月,庚子,税天下青苗钱以给百官俸。 大尉兼侍中、河南副元帅、临淮武穆王李光弼,治军严整,指顾号令,诸将莫敢仰视,谋定而后战,能以少制众,与郭子仪齐名。及在徐州,拥兵不朝,诸将田神功等不复禀畏,光弼愧恨成疾,己酉,薨。八月,丙寅,以王缙代光弼都统河南、淮西、山南东道诸行营。 郭子仪自河中入朝,会泾原奏仆固怀恩引回纥、吐蕃十万众将入寇,京师震骇,诏子仪帅诸将出镇奉天。上召问方略,对曰:“怀恩无能为也。”上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怀恩勇而少恩,士心不附,所以能入寇者,因思归之士耳。怀恩本臣偏裨,其麾下皆臣部曲,必不忍以锋刃相向,以此知其无能为也。”辛巳,子仪发,赴奉天。 甲午,加王缙东都留守。 河中尹兼节度副使崔发镇兵西御吐蕃,为法不一。九月,丙申,镇兵作乱,掠官府及居民,终夕乃定。 丙午,加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同平章事。 辛亥,以郭子仪充北道邠宁、泾原、河西以来通和吐蕃使,以陈郑?⒃舐航趰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。子仪闻吐蕃逼邠州,甲寅,遣其子朔方兵马使晞将兵万人救之。 己未,剑南节度使严武破吐蕃七万众,拔当狗城。 关中虫蝗、霖雨,米斗千馀钱。 仆固怀恩前军至宜禄,郭子仪使右兵马使本国臣将兵为郭晞后继。邠宁节度使白孝德败吐蕃于宜禄。冬,十月,怀恩引回纥、吐蕃至晞州,白教德、郭晞闭城拒守。 庚午,严武拔吐蕃盐川城。 仆固怀恩与回纥、吐蕃进逼奉天,京师戒严。诸将请战,郭子仪不许,曰:“虏深入吾地,利于速战,吾坚壁以待之,彼以吾为怯,必不戒,乃可破也。若遽战而不利,则众心离矣。敢言战者斩!”辛未夜,子仪出陈于乾陵之南,壬申未明,虏众大至。虏始以子仪为无备,欲袭之,忽见大军,惊愕,遂不战而退。子仪使裨将李怀光等将五千骑追虏,至麻亭而还。虏至邠州,丁丑,攻之,不克;乙酉,虏涉泾而遁。 怀恩之南寇也,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发卒万千,谓监军柏文达曰:“河西锐卒,尽于此矣。君将之以攻灵武,则怀恩有返顾之虑,此亦救京师之一奇也!”文达遂将其众击摧砂堡、灵武县,皆下之,进攻灵州。怀恩闻之,自永寿遽归,使蕃、浑二千骑夜袭文达,大破之,士卒死者殆半。文达将馀众归凉州,哭而入。志烈迎之曰:“此行有安京室之功,卒死何伤。”士卒怨其言。未几,吐蕃围凉州,士卒不为用;志烈奔甘州,为沙陀所杀,凉州遂陷。沙陀姓硃耶,世居沙陀碛,因以为名。 十一月,丁未,郭子仪自行营入朝。郭晞在邠州,纵士卒为暴,节度使白孝德患之,以子仪故,不敢言;泾州剌史段秀实自请补都虞侯,孝德从之。既署一月,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,以刃刺酒翁,坏酿器,秀实列卒取十七人首注槊上,植市门。晞一营大噪,尽甲。孝德震恐,召秀实曰:“奈何?”秀实曰:“无伤也,请往解之。”孝德使数十人从行,秀实尽辞去,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。甲者出,秀实笑且入,曰:“杀一老卒,何甲也!吾戴吾头来矣。”甲者愕。因谕曰:“尚书负若属邪,副元帅负若属邪?奈何欲以乱败郭氏!”晞出,秀实让之曰:“副元帅勋塞天地,当念始终。今尚书恣卒为暴,行且致乱,乱则罪及副元帅;乱由尚书出,然则郭氏功名,其存者几何!”言未毕,晞再拜曰:“公幸教晞以道,恩甚大,敢不从命!”顾叱左右:“皆解甲,散还火伍中,敢哗者死!”秀实因留宿军中。晞通夕不解衣,戒候卒击柝卫秀实。旦,俱至孝德所,谢不能,请改。邠州由是无患。 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讨南山群盗,连月不克,上命李抱玉讨之。贼帅高玉最强,抱玉遣兵马使李崇客将四百骑自洋州入,袭之于桃虢川,大破之;玉走成固。庚申,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擒玉,献之,馀盗皆平。 十二月,乙丑,加郭子仪尚书令。子仪以为:“自太宗为此官,累圣不复置,近皇太子亦尝为之,非微臣所宜当。”固辞不受,还镇河中。 是岁,户部奏:户二百九十馀万,口一千六百九十馀万。 上遣于阗王胜还国,胜固请留宿卫,以国授其弟曜;上许之,加胜开府仪同三司,赐爵武都王。 ◎永泰元年乙巳,公元七六五年 春,正月,癸卯朔,改元,赦天下。 戊申,加陈郑、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凤翔、陇右节度使,以其从弟殿中少监抱真为泽潞节度副使。抱真以山东有变,上党为兵冲,而荒乱之馀,土瘠民困,无以赡军,乃籍民,每三丁选一壮者,免其租徭,给弓矢,使农隙习射,岁暮都试,行其赏罚。比三年,得精兵二万,既不费廪给,府库充实,遂雄视山东。由是天下称泽潞步兵为诸道最。 二月,戊寅,党项寇富平,焚定陵殿。 庚辰,仪王璲薨。 三月,壬辰朔,命左仆射裴冕、右仆射郭英乂等文武之臣十三人于集贤殿待制。左拾遗洛阳独孤及上疏曰:“陛下召冕等待制以备询问,此五帝盛德也。顷者陛下虽容其直,而不录其言,有容下之名,无听谏之实,遂使谏者稍稍钳口饱食,相招为禄仕,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,而臣亦耻之。今师兴不息十年矣,人之生产,空于杼轴。拥兵者第馆亘街陌,奴婢厌酒肉,而贫人羸饿就役,剥肤及髓。长安城中白昼椎剽,吏不敢诘,官乱职废,将惰卒暴,百揆隳剌,如沸粥纷麻,民不敢诉于有司,有司不敢闻于陛下,茹毒饮痛,穷而无告。陛下不以此时思所以救之之术,臣实惧焉。今天下惟朔方、陇西有吐蕃、仆固之虞,邠泾、凤翔之兵足以当之矣。自此而往,东洎海,南至番禺,西尽巴、蜀,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。倾天下之货,竭天下之谷,以给不用之军,臣不知其故。假令居安思危,自可厄要害之地,俾置屯御,悉休其馀,以粮储屝屦之资充疲人贡赋,岁可减国租之半。陛下岂可持疑于改作,使率土之患日甚一日乎!”上不能用。 丙午,以李抱玉同平章事,镇凤翔如故。 庚戌,吐蕃遣使请和,诏元载、杜鸿渐与盟于兴唐寺。上问郭子仪:“吐蕃请盟,何如?”对曰:“吐蕃利我不虞,若不虞而来,国不可守矣。”乃相继遣河中兵戍奉天,又遣兵巡泾原以觇之。 是春不雨,米斗千钱。 夏,四月,丁丑,命御史大夫王翊充诸道税钱使。河东道租庸、盐铁使裴谞入奏事,上问:“榷酤之利,岁入几何?”谞久之不对。上复问之,对曰:“臣自河东来,所过见菽粟未种,农夫愁怨,臣以为陛下见臣,必先问人之疾苦,乃责臣以营利,臣是以未敢对也。”上谢之,拜左司郎中。谞,宽之子也。 辛卯,剑南节度使严武薨。武三镇剑南,厚赋敛以穷奢侈,梓州剌史章彝小不副意,召而杖杀之;然吐蕃畏之,不敢犯其境。母数戒其骄暴,武不从;及死,母曰:“吾今始免为官婢矣!” 五月,癸丑,以右仆射郭英又为剑南节度使。 畿内麦稔,京兆尹第五琦请税百姓田,十亩收其一,曰:“此古什一之法也。”上从之。 平卢节度使侯希逸镇淄青,好游畋,营塔寺,军州苦之。兵马使怀玉得众心,希逸忌之,因事解其军职。希逸与巫宿于城外,军士闭门不纳,奉怀玉为帅。希逸奔滑州上表待罪,诏赦之,召还京师。秋,七月,壬辰,以郑王邈为平卢、淄青节度大使,以怀玉知留后,赐名正己。时成德节度使李宝臣,魏博节度使田承嗣,相卫节度使薛嵩,卢龙节度使李怀仙,收安、史馀党,各拥劲卒数万,治兵完城,自署文武将吏,不供贡赋,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及正己皆结为婚姻,互相表里。朝廷专事姑息,不能复制,虽名籓臣,羁縻而已。 甲午,以上女升平公主嫁郭子仪之子暖。 太子母沈氏,吴兴人也;安禄山之陷长安也,掠送洛阳宫。上克洛阳,见之,未及迎归长安;会史思明再陷洛阳,遂失所在。上即位,遣使散求之,不获。己亥,寿州崇善寺尼广澄诈称太子母,按验,乃故少阳院乳母也,鞭杀之。 九月,庚寅朔,置百高座于资圣、西明两寺,讲仁王经,内出经二宝舆,以人为菩萨、鬼神之状,导以音乐卤簿,百官迎于光顺门外,从至寺。 仆固怀恩诱回纥、吐蕃、吐谷浑、党项、奴剌数十万众俱入寇,令吐蕃大将尚结悉赞磨、马重英等自北道趣奉天,党项帅任敷、郑庭、郝德等自东道趣同州,吐谷浑、奴剌之众自西道趣盩厔,回纥继吐蕃之后,怀恩又以朔方兵继之。 郭子仪使行军司马赵复入奏曰:“虏皆骑兵,其来如飞,不可易也。请使诸道节度使凤翔李抱玉、滑濮李光庭、邠宁白孝德、镇西马璘、河南郝庭玉、淮西李忠臣各出兵以扼其冲要。”上从之。诸道多不时出兵;李忠臣方与诸将击球,得诏,亟命治行。诸将及监军皆曰:“师行必择日。”忠臣怒曰:“父母有急,岂可择日而后救邪!”即日勒兵就道。 怀恩中途遇暴疾而归;丁酉,死于鸣沙。大将张韶代领其众,别将徐璜玉杀之,范志诚又杀璜玉而领其众。怀恩拒命三年,再引胡寇,为国大患,上犹为之隐,前后制敕未尝言其反;及闻其死,悯然曰:“怀恩不反,为左右所误耳!” 吐蕃至邠州,白孝德婴城自守。甲辰,上命宰相及诸司长官于西明寺行香设素馔,奏乐。是日,吐蕃十万众至奉天,京城震恐。朔方兵马使浑瑊、讨击使白元光先戍奉天,虏始列营,瑊帅骁骑二百直冲之,身先士卒,虏众披靡。瑊挟虏将一人跃马而还,从骑无中锋镝者。城上士卒望之,勇气始振。乙巳,吐蕃进攻之,虏死伤甚众,数日,敛众还营;瑊夜引兵袭之,杀千馀人,前后与虏战二百馀合,斩首五千级。丙午,罢百高座讲;召郭子仪于河中,使屯泾阳。己酉,命李忠臣屯东渭桥,李光进屯云阳,马璘、郝庭玉屯便桥,李抱玉屯凤翔,内侍骆奉仙、将军李日越屯盩厔,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屯同州,鄜坊节度使杜冕屯坊州,上自将六军屯苑中。 庚戌,下制亲征。辛亥,鱼朝恩请索城中,括士民私马,令城中男子皆衣皁,团结为兵,城门皆塞二开一。士民大骇,逾垣凿窦而逃者甚众,吏不能禁。朝恩欲奉上幸河中以避吐蕃,恐群臣论议不一;一旦百官入朝,立班久之,阁门不开,朝恩忽从禁军十馀人操白刃而出,宣言:“吐蕃数犯郊畿,车驾欲幸河中,何如?”公卿皆错愕不知所对。有刘给事者,独出班抗声曰:“敕使反邪!今屯军如云,不戮力扞寇,而遽欲胁天子弃宗庙社稷而去,非反而何!”朝恩惊沮而退,事遂寝。 自丙午至甲寅,大雨不止,故虏不能进。吐蕃移兵攻醴泉,党项西掠白水,东侵蒲津。丁巳,吐蕃大掠男女数万而去,所过焚庐舍,蹂禾嫁殆尽。周智光引兵邀击,破之于澄城北,因逐北至邠州。智光素与杜冕不协,遂杀鄜州剌史张麟,坑冕家属八十一人,焚坊州庐舍三千馀家。 冬,十月,己未,复讲经于资圣寺。 吐蕃退至邠州,遇回纥,复相与入寇,辛酉,至奉天。癸亥,党项焚同州官廨、民居而去。 丙寅,回纥、吐蕃合兵围泾阳,子仪命诸将严设守备而不战。及幕,二虏退屯北原,丁卯,复至城下。是时,回纥与吐蕃闻仆固怀恩死,已争长,不相睦,分营而居,子仪知之。回纥在城西,子仪使牙将李光瓚等往说之,欲与之共击吐蕃。回纥不信,曰:“郭公固在此乎?汝绐我耳。若果在此,可得见乎?”光瓚还报,子仪曰:“今众寡不敌,难以力胜。昔与回纥契约甚厚,不若挺身往说之,可不战而下也。”诸将请选铁骑五百为卫从,子仪曰:“此适足为害也。”郭晞扣马谏曰:“彼,虎狼也;大人,国之元帅,奈何以身为虏饵!”子仪曰:“今战,则父子俱死而国家危;往以至诚与之言,或幸而见从,则四海之福也!不然,则身没而家全。”以鞭击其手曰:“去!”遂与数骑开门而出,使人传呼曰:“令公来!”回纥大惊。其大帅合胡禄都督药葛罗,可汗之弟也,执弓注矢立于阵前。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,回纥诸酋长相顾曰:“是也!”皆下马罗拜。子仪亦下马,前执药葛罗手,让之曰:“汝回纥有大功于唐,唐之报汝亦不薄,奈何负约,深入吾地,侵逼畿县,弃前功,结怨仇,背恩德而助叛臣,何其愚也!且怀恩叛君弃母,于汝国何有!今吾挺身而来,听汝执我杀之,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。”药葛罗曰:“怀恩欺我,言天可汗已晏驾,令公亦捐馆,中国无主,我是以敢与之来。今知天可汗在上都,令公复总兵于此,怀恩又为天所杀,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!”子仪因说之曰:“吐蕃无道,乘我国有乱,不顾舅甥之亲,吞噬我边鄙,焚荡我畿甸,其所掠之财不可胜载,马牛杂畜,长数百里,弥温在野,此天以赐汝也。全师而继好,破敌以取富,为汝计,孰便于此!不可失也。”药葛罗曰:“吾为怀恩所误,负公诚深,今请为公尽力,击吐蕃以谢过。然怀恩之子,可敦兄弟也,愿舍之勿杀。”子仪许之。回纥观者左右为两翼,稍前,子仪麾下亦进,子仪挥手却之,因取酒与其酋长共饮。药葛罗使子仪先执酒为誓,子仪酹地曰:“大唐天子万岁!回纥可汗亦万岁!两国将相亦万岁!有负约者,身殒陈前,家族灭绝。”杯至药葛罗,亦酹地曰:“如令公誓!”于是诸酋长皆大喜曰:“向以二巫师从军,巫言此行甚安稳,不与唐战,见一大人而还,今果然矣。”子仪遗之彩三千匹,酋长分以赏巫。子仪竟与定约而还。吐蕃闻之,夜,引兵遁去。回纥遣其酋长石野那等六人入见天子。 药葛罗帅众追吐蕃,子仪使白元光帅精骑与之俱;癸酉,战于灵台西原,大破之,杀吐蕃万计,得所掠士女四千人。丙子,又破之于泾州东。 丁丑,仆固怀恩将张休藏等降。辛巳,诏罢亲征,京城解严。 初,肃宗以陕西节度使郭英乂领神策军,使内侍鱼朝恩监其军;英乂入为仆射,朝恩专将之。及上幸陕,朝恩举在陕兵与神策军迎扈,悉号神策军,天子幸其营。及京师平,朝恩遂以军归禁中,自将之,然尚未得与北军齿。至是,朝恩以神策军从上屯苑中,其势浸盛,分为左、右厢,居北军之右矣。 郭子仪以仆固名臣、李建忠等皆怀恩骁将,恐逃入外夷,请招之。名臣,怀恩之侄也,时在回纥营。上敕并旧将有功者皆赦其罪,令回纥送之。壬午,名臣以千馀骑来降。子仪使开府仪同三司慕容休贞以书谕党项帅郑庭、郝德等,皆诣凤翔降。 甲申,周智光诣阙献捷,再宿归镇。智光负专杀之罪未治,上既遣而悔之。 乙酉,回纥胡禄都督等二百馀人入见,前后赠赉缯帛十万匹;府藏空竭,税百官俸以给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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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一十三 · 唐纪二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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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柔兆摄提格,尽昭阳作噩,凡八年。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 ◎开元十四年丙寅,公元七二六年 春,正月,癸未,更立契丹松漠王李邵固为广化王,奚饶乐王李鲁苏为奉诚王。以上从甥陈氏为东华公主,妻邵固;以成安公主之女韦氏为东光公主,妻鲁苏。 张说奏:“今之五礼,贞观、显庆两曾修纂,前后颇有不同,其中或未折衷。望与学士等讨论古今,删改施行。”制从之。 邕州封陵獠梁大海等据宾、横州反;二月,己酉,遣内侍杨思勖发兵讨之。 上召河南尹崔隐甫,欲用之,中书令张说薄其无文,奏拟金吾大将军;前殿中监崔日知素与说善,说荐为御史大夫;上不从。丙辰,以日知为左羽林大将军,丁巳,以隐甫为御史大夫。隐甫由是与说有隙。 说有才智而好贿,百官白事有不合者,好面折之,至于叱骂。恶御史中丞宇文融之为人,且患其权重,融所建白,多抑之。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:“宇文融承恩用事,辩给多权数,不可不备。”说曰:“鼠辈何能为!”夏,四月,壬子,隐甫、融及御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弹说“引术士占星,徇私僭侈,受纳贿赂。”敕源乾曜及刑部尚书韦抗、大理少卿明珪与隐甫等同于御史台鞫之。林甫,叔良之曾孙;抗,安石之从父兄子也。 丁巳,以户部侍郎李元纮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元纮以清俭著,故上用为相。 源乾曜等鞫张说,事颇有状,上使高力士视说,力士还奏:“说蓬首垢面,席稿,食以瓦器,惶惧待罪。”上意怜之。力士因言说有功于国,上以为然。庚申,但罢说中书令,馀如故。 丁卯,太子太傅岐王范薨,赠谥惠文太子。上为之撤膳累旬,百官上表固请,然后复常。 丁亥,太原尹张孝嵩奏:“有李子峤者,自称皇子,云生于潞州,母曰赵妃。”上命杖杀之。 辛丑,于定、恒、莫、易、沧五州置军以备突厥。 上欲以武惠妃为皇后,或上言:“武氏乃不戴天之仇,岂可以为国母!人间盛言张说欲取立后之功,更图入相之计。且太子非惠妃所生,惠妃复自有子,若登宸极,太子必危。”上乃止。然宫中礼秩,一如皇后。 五月,癸卯,户部奏今岁户七百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,口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。 秋,七月,河南、北大水,溺死者以千计。 八月,丙午朔,魏州言河溢。 九月,己丑,以安西副大都护、碛西节度使杜暹同平章事。自王孝杰克复四镇,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,以唐兵三万戍之,百姓苦其役;为都护者,惟田扬名、郭元振、张嵩及暹皆有善政,为人所称。 冬,十月,庚申,上幸汝州广成汤;己酉,还宫。 十二月,丁巳,上幸寿安,猎于方秀川;壬戌,还宫。 杨思勖讨反獠,生擒梁大海等三千馀人,斩首二万级而还。 是岁,黑水靺鞨遣使入见,上以其国内黑水州,仍为置长史以镇之。 勃海靺鞨王武艺曰:“黑水入唐,道由我境。往者请吐屯于突厥,先告我与我偕行;今不告我而请吏于唐,是必与唐合谋,欲腹背攻我也。”遣其母弟门艺与其舅任雅将兵击黑水。门艺尝为质子于唐,谏曰:“黑水请吏于唐,而我以其故击之,是叛唐也。唐,大国也。昔高丽全盛之时,强兵三十馀万,不遵唐命,扫地无遗。况我兵不及高丽什之一二,一旦与唐为怨,此亡国之势也。”武艺不从,强遣之。门艺至境上,复以书力谏。武艺怒,遣其从兄大壹夏代之将兵,召,欲杀之。门艺弃众,间道来奔,制以为左骁卫将军。武艺遣使上表罪状门艺,请杀之。上密遣门艺诣安西;留其使者,别遣报云已流门艺于岭南。武艺知之,上表称:“大国当示人以信,岂得为此欺诳?”固请杀门艺。上以鸿胪少卿李道邃、源复不能督察官属,致有漏泄,皆坐左迁。暂遣门艺诣岭南以报之。 臣光曰:王者所以服四夷,威信而已。门艺以忠获罪,自归天子。天子当察其枉直,赏门艺而罚武艺,为政之体也。纵不能讨,犹当正以门艺之无罪告之。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艺,恩不能庇门艺,顾效小人为欺诳之语,以取困于小国,乃罪鸿胪之漏泄,不亦可羞哉! 杜暹为安西都护,突骑施金河公主遣牙官以马千匹诣安西互市。使者宣公主教,暹怒曰:“阿史那女何得宣教于我?”杖其使者,留不遣;马经雪死尽。突骑施可汗苏禄大怒,发兵寇四镇。会暹入朝,赵颐贞代为安西都护,婴城自守;四镇人畜储积,皆为苏禄所掠,安西仅存。既而苏禄闻暹入相,稍引退,寻遣使入贡。 ◎开元十五年丁卯,公元七二七年 春,正月,辛丑,凉州都督王君B134破吐蕃于青海之西。 初,吐蕃自恃其强,致书用敌国礼,辞指悖慢,上意常怒之。返自东封,张说言于上曰:“吐蕃无礼,诚宜诛夷,但连兵十馀年,甘、凉、河、鄯、不胜其弊,虽师屡捷,所得不偿所亡。闻其悔过求和,愿听其款服,以纾边人。”上曰:“俟吾与王君B134议之。”说退,谓源乾曜曰:“君[B134]勇而无谋,常思侥幸,若二国和亲,何以为功!吾言必不用矣。”及君B134入朝,果请深入讨之。 去冬,吐蕃大将悉诺逻寇大斗谷,进攻甘州,焚掠而去。君B134度其兵疲,勒兵蹑其后。会大雪,虏冻死者甚众,自积石军西归。君B134先遣人间道入虏境,烧道旁草。悉诺逻至大非川,欲休士马,而野草皆尽,马死过半。君B134与秦州都督张景顺追之,及于青海之西,乘冰而度。悉诺逻已去,破其后军,获其辎重羊马万计而还。君B134以功迁左羽林大将军,拜其父寿为少府监致仕。上由是益事边功。 初,洛阳人刘宗器上言,请塞汜水旧汴口,更于荧泽引河入汴;擢宗器为左卫率府胄曹。至是,新渠填塞不通,贬宗器为循州安怀戍主。命将作大匠范安及发河南、怀、郑、汴、滑、卫三万人疏旧渠,旬日而毕。 御史大夫崔隐甫、中丞宇文融,恐右丞相张说复用,数奏毁之,各为朋党。上恶之,二月,乙巳,制说致仕,隐甫免官侍母,融出为魏州刺史。 乙卯,制:“诸州逃户,先经劝农使括定按比后复有逃来者,随到准白丁例输当年租庸,有征役得先差。” 夏,五月,癸西,上悉以诸子庆王潭等领州牧、刺史、都督、节度大使、大都护、经略使,实不出外。 初,太宗爱晋王,不使出阁;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阁,及自皇嗣为相王,始出阁。中宗之世,谯王以失爱,谪居外州;温王年十七,犹居禁中。上即位,附苑城为十王宅,以居皇子,宦官押之,就夹城参起居,自是不复出阁;虽开府置官属及领籓镇,惟侍读时入授书,自馀王府官属,但岁时通名起居;其籓镇官属,亦不通名。及诸孙浸多,不置百孙院。太子亦不居东宫,常在乘舆所幸之别院。 上命妃嫔以下宫中育蚕,欲使之知女功。丁酉,夏至,赐贵近丝,人一綟。 秋,七月,戊寅,冀州河溢。 己卯,礼部尚书许文宪公苏颋薨。 九月,丙子,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,执刺史田元献及河西节度使王君B134之父,进攻玉门军;纵所虏僧伽归凉州,谓君[B134]曰:“将军常以忠通许国,何不一战!”君B134登城西望而泣,竟不敢不兵。莽布支别攻常乐县,县令贾师顺帅众拒守。及瓜州陷,悉诺逻悉兵会攻之。旬馀日,吐蕃力尽,不能克,使人说降之;不从。吐蕃曰:“明府既不降,宜敛城中财相赠,吾当退。”师顺请脱士卒衣;悉诺逻知无财,乃引去,毁瓜州城。师顺遽开门,收器械,修守备;虏果复遣精骑还,视城中,知有备,乃去。师顺,岐州人也。 初,突厥默啜之强也,迫夺铁勒之地,故回纥、契苾、思结、浑四部度碛徙居甘、凉之间以避之。王君B134微时,往来四部,为其所轻;及为河西节度使,以法绳之。四部耻怨,密遣使诣东都自诉。君B134遽发驿奏“四部难制,潜有叛计。”上遣中使往察之,诸部竟不得直。于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流瀼州,浑大德流吉州,贺兰都督契苾承明流藤州,卢山都督思结归国流琼州;以回纥伏帝难为瀚海大都督。己卯,贬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为抚州别驾,坐其子与承宗交游故也。 丙戌,突厥毘伽可汗遣其大臣梅禄啜入贡。吐蕃之寇瓜州也,遗毘伽书,欲与之俱入寇,毘伽并献其书。上嘉之,听于西受降城为互市,每岁赍缣帛数十万匹就市戎马,以助军旅,且为监牧之种,由是国马益壮焉。 闰月,庚子,吐蕃赞普与突骑施苏禄围安西城,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击破之。回纥承宗族子瀚海司马护输,纠合党众为承宗报仇。会吐蕃遣使间道诣突厥,王君B134帅精骑邀之于肃州。还,至甘州南巩笔驿,护输伏兵突起,夺君[B134]旌节,先杀其判官宋贞,剖其心曰:“始谋者汝也。”君B134帅左右数十人力战,自朝至晡,左右尽死。护输杀君B134,载其尸奔吐蕃;凉州兵追及之,护输弃尸而走。 庚申,车驾发东都,冬,己卯,至西京。 辛巳,以左金吾卫大将军信安王祎为朔方节度等副大使。祎,恪之孙也。以朔方节度使萧嵩为河西节度等副大使。时王君B134新败,河、陇震骇。嵩引刑部员外郎裴宽为判官,与君B134判官牛仙客俱掌军政,人心浸安。宽,漼之从弟也。仙客本鹑觚小吏,以才干军功累迁至河西节度判官,为君B134腹心。 嵩又奏以建康军使河北张守珪为瓜州刺史,帅馀众筑故城。板干裁立,吐蕃猝至,城中相顾失色,莫有斗志。守珪曰:“彼众我寡,人疮痍之馀,不可以矢刃相持,当以奇计取胜。”乃于城上置酒作乐。虏疑其有备,不敢攻而退。守珪纵兵击之,虏败走。守珪乃修复城市,收合流散,皆复旧业。朝廷嘉其功,以瓜州为都督府,以守珪为都督。悉诺逻威名甚盛,萧嵩纵反间于吐蕃,云与中国通谋,赞普召而诛之;吐蕃由是少衰。 十二月,戊寅,制以吐蕃为边患,令陇右道及诸军团兵五万六千人,河西道及诸军团兵四万人,又征关中兵万人集临洮,朔方兵二万人集会州防秋,至冬初,无寇而罢;伺虏入寇,互出兵腹背击之。 乙亥,上幸骊山温泉;丙戌,还宫。 ◎开元十六年戊辰,公元七二八年 春,正月,壬寅,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败吐蕃于曲子城。 甲寅,以魏州刺史宇文融为户部侍郎兼魏州刺史,充河北道宣抚使。 乙卯,春、泷等州獠陈行范、广州獠冯璘、何游鲁反,陷四十馀城。行范称帝,游鲁称定国大将军,璘称南越王,欲据岭表;命内侍杨思勖发桂州及岭北近道兵讨之。 丙寅,以魏州刺史宇文融检校汴州刺史,充河南北沟渠堤堰决九河使。融请用《禹贡》九河故道开稻田,并回易陆运钱,官收其利;兴役不息,事多不就。 二月,壬申,以尚书右丞相致仕张说兼集贤院学士。说虽罢政事,专文史之任,朝廷每有大事,上常遣中使访之。 壬辰,改彍骑为左右羽林军飞骑。 秋,七月,吐蕃大将悉末郎寇瓜州,都督张守珪击走之。乙巳,河西节度使萧嵩、陇右节度使张忠亮大破吐蕃于渴波谷;忠亮追之,拔其大莫门城,擒获甚众,焚其骆驼桥而还。 八月,乙巳,特进张说上《开元大衍历》,行之。 辛卯,右金吾将军杜宾客破吐蕃于祁连城下。时吐蕃复入寇,萧嵩遣宾客将强弩四千击之。战自辰至暮,吐蕃大溃,获其大将一人;虏散走投山,哭声四合。 冬,十月,己卯,上幸骊山温泉;己丑,还宫。 十一月,癸巳,以河西节度副大使萧嵩为兵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 十二月,丙寅,敕:“长征兵无有还期,人情难堪;宜分五番,岁遣一番还家洗沐,五年酬勋五转。” 是岁,制户籍三岁一定,分为九等。 杨思勖讨陈行范,至泷州,破之,擒何游鲁、冯璘。行范逃于云际、盘辽二洞,思勖追捕,竟生擒,斩之,凡斩首六万。思勖为人严,偏裨白事者不敢仰视,故用兵所向有功。然性忍酷,所得俘虏,或生剥面皮,或以刀剺发际,掣去头皮;蛮夷惮之。 ◎开元十七年己巳,公元七二九年 春,二月,丁卯,巂州都督张守素破西南蛮,拔昆明及盐城,杀获万人。 三月,瓜州都督张守珪、沙州刺史贾师顺击吐蕃大同军,大破之。 甲寅,朔方节度使信安王祎攻吐蕃石堡城,拔之。初,吐蕃陷石堡城,留兵据之,侵扰河右。上命祎与河西、陇右同议攻取。诸将咸以为石堡据险而道远,攻之不克,将无以自还,且宜按兵观衅。祎不听,引兵深入,急攻拔之,仍分兵据守要害,令虏不得前。自是河陇诸军游弈,拓境千馀里。上闻,大悦,更命石堡城曰振武军。 丙辰,国子祭酒杨瑒言,以为:“省司奏限天下明经、进士及第,每年不过百人。窃见流外出身,每岁二千馀人,而明经、进士不能居其什一,则是服勤道业之士不如胥史之得仕也。臣恐儒风浸坠,廉耻日衰。若以出身人太多,则应诸色裁损,不应独抑明经、进士也。”又奏“主司贴试明经,不务求述作本指,专取难知,问以孤经绝句或年月日;请自今并贴平文。”上甚然之。 夏,四月,庚午,禘于太庙。唐初,祫则序昭穆,禘则各祀于其室。至是,太常少卿韦縚等奏:“如此,禘与常飨不异;请禘祫皆序昭穆。”从之。绥,安石之兄子也。 五月,壬辰,复置十道及京、都两畿按察使。 初,张说、张嘉贞、李元纮、杜暹相继为相用事,源乾曜以清谨自守,常让事于说等,唯诺署名而已。元纮、暹议事多异同,遂有隙,更相奏列。上不悦,六月,甲戌,贬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杜暹荆州长史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李元纮曹州刺史,罢乾曜兼侍中,止为左丞相;以户部侍郎宇文融为黄门侍郎,兵部侍部裴光庭为中书侍郎,并同平章事;萧嵩兼中书令,遥领河西。 开府王毛仲与龙武将军葛福顺为婚。毛仲为上所信任,言无不从,故北门诸将多附之,进退唯其指使。吏部侍郎齐澣乘间言于上曰:“福顺典禁兵,不宜与毛仲为婚。毛仲小人,宠过则生奸;不早为之,恐成后患。”上悦曰:“知卿忠诚,朕徐思其宜。”澣曰:“君不密则失臣,愿陛下密之。”会大理丞麻察坐事左迁兴州别驾,澣素与察善,出城饯之,因道禁中谏语;察性轻险,遽奏之。上怒,召澣责之曰:“卿疑朕不密,而以语麻察,讵为密邪?且察素无行,卿岂不知邪?”澣顿首谢。秋,七月,丁巳,下制:“澣、察交构将相,离间君臣,澣可高州良德丞,察可浔州皇化尉。” 八月,癸亥,上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下。左丞相乾曜、右丞相说帅百官上表,请以每岁八月五日为千秋节,布于天下,咸令宴乐。寻又移社就千秋节。 庚辰,工部尚书张嘉贞薨。嘉贞不营家产,有劝其市田宅者,嘉贞曰:“吾贵为将相,何忧寒馁!若其获罪,虽有田宅,亦无所用。比见朝士广占良田,身没之日,适足为无赖子弟酒色之资,吾不取之。”闻者是之。 辛巳,敕以人间多盗铸钱,始禁私卖铜铅锡及以铜为器皿;其采铜铅锡者,官为市取。 宇文融性精敏,应对辩给,以治财赋得幸于上,始文置诸使,竞为聚敛,由是百官浸失其职而上心益侈,百姓皆怨苦之。为人疏躁多言,好自矜伐,在相位,谓人曰:“使吾居此数月,则海内无事矣。” 信安王祎,以军功有宠于上,融疾之。祎入朝,融使御史李寅弹之,泄于所亲。祎闻之,先以白上。明日,寅奏果入,上怒,九月,壬子,融坐贬汝州刺史,凡为相百日而罢。是后言财利以取贵仕者,皆祖于融。 冬,十月,戊午朔,日有食之,不尽如钩。 宇文融既得罪,国用不足,上复思之,谓裴光庭等曰:“卿等皆言融之恶,朕既黜之矣,今国用不足,将若之何!卿等何在佐朕?”光庭等惧不能对。会有飞状告融赃贿事,又贬平乐尉。至岭外岁馀,司农少卿蒋岑奏融在汴州隐没官钱巨万计,制穷治其事,融坐流岩州,道卒。 十一月,辛卯,上行谒桥、定、献、昭、乾五陵;戊申,还宫;赦天下,百姓今年地税悉蠲其半。十二月,辛酉,上幸新丰温泉;壬申,还宫。 ◎开元十八年庚午,公元七三零年 春,正月,辛卯,以裴光庭为侍中。 二月,癸酉,初令百官于春月旬休,选胜行乐,自宰相至员外郎,凡十二筵,各赐钱五千缗,上或御花萼楼邀其归骑留饮,迭使起舞,尽欢而去。 三月,丁酉,复给京官职田。 夏,四月,丁卯,筑西京外郭,九旬而毕。 乙丑,以裴光庭兼吏部尚书。先是,选司注官,惟视其人之能否,或不次超迁,或老于下位,有出身二十馀年不得禄者;又,州县亦无等级,或自大入小,或初近后远,皆无定制。光庭始奏用循资格,各以罢官若干选而集,官高者选少,卑者选多,无问能否,选满即注,限年蹑级,毋得逾越,非负谴者,皆有升无降;其庸愚沉滞者皆喜,谓之“圣书”,而才俊之士无不怨叹。宋璟争之不能得。光庭又令流外行署亦过门下省审。 五月,吐蕃遣使致书于境上求和。 初,契丹王李邵固遣可突干入贡,同平章事李元纮不礼焉。左丞相张说谓人曰:“奚、契丹必叛。可突干狡而很,专其国政久矣,人心附之。今失其心,必不来矣。”己酉,可突干弑邵固,帅其国人并胁奚众叛降突厥,奚王李鲁苏及其妻韦氏、邵固妻陈氏皆来奔。制幽州长史赵含章讨之,又命中书舍人裴宽、给事中薛侃等于关内、河东、河南、北分道募勇士。六月,丙子,以单于大都护忠王浚领河北道行军元帅,以御史大夫李朝隐、京兆尹裴伷先副之,帅十八总管以讨奚、契丹。命浚与百官相见于光顺门。张说退,谓学士孙逖、韦述曰:“吾尝观太宗画像,雅类忠王,此社稷之福也。”可突干寇平卢,先锋使张掖乌承玼破之于捺禄山。 壬午,洛水溢,溺东都千馀家。 秋,九月,丁巳,以忠王浚兼河东道元帅,然竟不行。 吐蕃兵数败而惧,乃求和亲。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从容言和亲之利。上曰:“赞普尝遗吾书悖慢,此何可舍!”对曰:“赞普当开元之初,年尚幼稚,安能为此书!殆边将诈为之,欲以激怒陛下耳。夫边境有事,则将吏得以因缘盗匿官物,妄述功状以取勋爵。此皆奸臣之利,非国家之福也。兵连不解,日费千金,河西、陇右由兹困敝。陛下诚命一使往视公主,因与赞普面相约结。使之稽颡称臣,永息边患,岂非御夷狄之长策乎!”上悦,命惟明与内侍张元方使于吐蕃。赞普大喜,悉出贞观以来所得敕书以示惟明。冬,十月,遣其大臣论名悉猎随惟明入贡,表称:“甥世尚公主,义同一家。中间张玄表等先兴兵寇钞,遂使二境交恶。甥深识尊卑,安敢失礼!正为边将交构,致获罪于舅;屡遣使者入朝,皆为边将所遏。今蒙远降使臣,来视公主,甥不胜喜荷。倘使复修旧好,死无所恨!”自是吐蕃复款附。 庚寅,上幸凤泉汤;癸卯,还京师。 甲寅,护密王罗真檀入朝,留宿卫。 十一月,丁卯,上幸骊山温泉;丁丑,还宫。 是岁,天下奏死罪止二十四人。 突骑施遣使入贡,上宴之于丹凤楼,突厥使者预焉。二使争长,突厥曰:“突骑施小国,本突厥之臣,不可居我上。”突骑施曰:“今日之宴,为我设也,我不可以居其下。”上乃命设东、西幕,突厥在东,突骑施在西。 开府仪同三司、内外闲厩监牧都使霍国公王毛仲恃宠,骄恣日甚,上每优容之。毛仲与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、左监门将军唐地文、左武卫将军李守德、右威卫将军王景耀、高广济亲善,福顺等倚其势,多为不法。毛仲求兵部尚书不得,怏怏形于辞色,上由是不悦。 是时,上颇宠任宦官,往往为三品将军,门施棨戟;奉使过诸州,官吏奉之惟恐不及,所得赂遗,少者不减千缗;由是京城第舍、郊畿田园,参半皆宦官矣。杨思勖、高力士尤贵幸,思勖屡将兵征讨,力士常居中侍卫。而毛仲视宦官贵近者若无人;甚卑品者,小忤意,辄詈辱如僮仆。力士等皆害其宠而未敢言。 会毛仲妻产子,三日,上命力士赐之酒馔、金帛甚厚,且授其儿五品官。力士还,上问:“毛仲喜乎?”对曰:“毛仲抱其襁中儿示臣曰:‘此儿岂不堪作三品邪!’”上大怒曰:“昔诛韦氏,此贼心持两端,朕不欲言之;今日乃敢以赤子怨我!”力士因言:“北门奴,官太盛,相与一心,不早除之,必生大患!”上恐其党惊惧为变。 ◎开元十九年辛末,公元七三一年 春,正月,壬戌,下制,但述毛仲不忠怨望,贬瀼州别驾,福顺、地文、守德、景耀、广济皆贬远州别驾,毛仲四子皆贬远州参军,连坐者数十人。毛仲行至永州,追赐死。 自是宦官势益盛。高力士尤为上所宠信,尝曰:“力士上直,吾寝则安。”故力士多留禁中,稀至外第。四方表奏,皆先呈力士,然后奏御;事小者力士即决之,势倾内外。金吾大将军程伯献、少府监冯绍正与力士约为兄弟;力士母麦氏卒,伯献等被发受吊,擗踊哭泣,过于己亲。力士娶瀛州吕玄晤女为妻,擢玄晤为少卿,子弟皆王傅。吕氏卒,朝野争致祭,自第至墓,车马不绝。然力士小心恭恪,故上终亲任之。 辛未,遣鸿胪卿崔琳使于吐蕃。琳,神庆之子也。吐蕃使者称公主求《毛诗》、《春秋》、《礼记》。正字于休烈上疏,以为:“东平王汉之懿亲,求《史记》、《诸子》,汉犹不与。况吐蕃,国之寇仇,今资之以书,使知用兵权略,愈生变诈,非中国之利也。”事下中书门下议之。裴光庭等奏:“吐蕃聋昧顽嚚,久叛新服,因其有请,赐以《诗》、《书》,庶使之渐陶声教,化流无外。休烈徒知书有权略变诈之语,不知忠、信、礼、义,皆从书出也。”上曰:“善!”遂与之。休烈,志宁之玄孙也。 丙子,上躬耕于兴庆宫侧,尽三百步。 三月,突厥左贤王阙特勒卒,赐书吊之。 丙申,初令两京诸州各置太公庙,以张良配飨,选古名将,以备十哲;以二、八月上戊致祭,如孔子礼。 臣光曰:经纬天地之谓文,戡定祸乱之谓武。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称圣人,未之有也。故黄帝、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伊尹、周公莫不有征伐之功,孔子虽不试,犹能兵莱夷,却费人,曰:“吾战则克”,岂孔子专文而太公专武乎?孔子所以祀于学者,礼有先圣先师故也。自生民以来,未有如孔子者,岂太公得与之抗衡哉!古者有发,则命大司徒教士以车甲,臝股肱,决射御,受成献馘,莫不在学。所以然者,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。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;若专训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礼义,奚所不为矣!自孙、吴以降,皆为勇力相胜,狙诈相高,岂足以数于圣贤之门而谓之武哉!乃复诬引以偶十哲之目,为后世学者之师;使太公有神,必羞与之同食矣! 五月,壬戌,初立五岳真君祠。 秋,九月,辛未,吐蕃遣其相论尚它硉入见,请于赤岭为互市;许之。 冬,十月,丙申,上幸东都。 或告巂州都督解人张审素赃污,制遣监察御史杨汪按之。总管董元礼将兵七百围汪,杀告者,谓汪曰:“善奏审素则生,不然则死。”会救兵至,击斩之。汪奏审素谋反,十二月,癸未,审素坐斩,籍没其家。 浚苑中洛水,六旬而罢。 ◎开元二十年壬申,公元七三二年 春,正月,乙卯,以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祎为河东、河北行军副大总管,将兵击奚、契丹;壬申,以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。二月,癸酉朔,日有食之。 上思右骁卫将军安金藏忠烈,三月,赐爵代国公,仍于东、西岳立碑,以铭其功。金藏竟以寿终。 信安王祎帅裴耀卿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道击奚、契丹,含章与虏遇,虏望风遁去。平卢先锋将乌承祎言于含章曰:“二虏,剧贼也。前日遁去,非畏我,乃诱我也,宜按兵以观其变。”含章不从,与虏战于白山,果大败。承玼引兵出其右,击虏,破之。己巳,祎等大破奚、契丹,俘斩甚众,可突干帅麾下远遁,馀党潜窜山谷。奚酉李诗琐高帅五千馀帐来降。祎引兵还。赐李诗爵归义王,充归义州都督,徒其部落置幽州境内。 夏,四月,乙亥,宴百官于上阳东洲,醉者赐以衾褥,肩舆以归,相属于路。 六月,丁丑,加信安王祎开府仪同三司。上命裴耀卿赍绢二十万匹分赐立功奚官,耀卿谓其徒曰:“戎狄贪婪,今赍重货深入其境,不可不备。”乃命先期而往,分道并进,一日,给之俱毕。突厥、室韦果发兵邀隘道,欲掠之,比至,耀卿已还。 赵含章坐赃巨万,杖于朝堂,流瀼州,道死。 秋,七月,萧嵩奏:“自祠后土以来,屡获丰年,宜因还京赛祠。”上从之。 敕裴光庭、萧嵩分押左、右厢兵。 八月,辛未朔,日有食之。 初,上命张说与诸学士刊定五礼。说薨,萧嵩继之。起居舍人王仲丘请依《明庆礼》,祈谷、大雩、明堂,皆祀昊天上帝;嵩又请依上元敕,父在为母齐衰三年。皆从之。以高祖配圜丘、方丘,太宗配雩祀及神州地祇,睿宗配明堂。九月,乙巳,新礼成,上之,号曰《开元礼》。 勃海靺鞨王武艺遣其将张文休帅海贼寇登州,杀刺史韦俊,上命右领军将军葛福顺发兵讨之。 壬子,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加六阶。初,萧嵩在河西,委军政于仙客;仙客廉勤,善于其职。嵩屡荐之,竟代嵩为节度使。 冬,十月,壬午,上发东都;辛卯,幸潞州;辛丑,至北都;十一月,庚申,祀后土于汾阴,赦天下;十二月,辛未,还西京。 是岁,以幽州节度使兼河北采访处置使增领卫、相、洛、贝、冀、魏、深、赵、恒、定、邢、德、博、棣、营、鄚十六州及安东都护府。 天下户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,口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。 ◎开元二十一年癸酉,公元七三三年 春,正月,乙巳,祔肃明皇后于太庙,毁仪坤庙。 丁巳,上幸骊山温泉。 上遣大门艺诣幽州发兵,以讨勃海王武艺;庚申,命太仆员外卿金思兰使于新罗,发兵击其南鄙。会大雪丈馀,山路阻隘,士卒死者过半,无功而还。武艺怨门艺不已,密遣客刺门艺于天津桥南,不死;上命河南搜捕贼党,尽杀之。 二月,丁酉,金城公主请立碑于赤岭以分唐与吐蕃之境;许之。 三月,乙巳,侍中裴光庭薨。太常博士孙琬议:“光庭用循资格,失劝奖之道,请谥曰克。”其子稹讼之,上赐谥忠献。 上问萧嵩可以代光庭者。嵩与右散骑常侍王丘善,将荐之;丘闻之,固让于右丞韩休。嵩言休于上。甲寅,以休为黄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 休为人峭直,不干荣利;及为相,甚允时望。始,嵩以休恬和,谓其易制,故引之。及与共事,休守正不阿,嵩渐恶之。宋璟叹曰:“不意韩休乃能如是!”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,小有过差,辄谓左右曰:“韩休知否?”言终,谏疏已至。上尝临镜默然不乐,左右曰:“韩休为相,陛下殊瘦于旧,何不逐之!”上叹曰:“吾貌虽瘦,天下必肥。萧嵩奏事常顺指,既退,吾寝不安。韩休常力争,既退,吾寝乃安。吾用韩休,为社稷耳,非为身也。” 有供奉侏儒名黄<扁瓜>,性警黠。上常凭之以行,谓之“肉几”,宠赐甚厚。一日晚入,上怪之。对曰:“臣向入宫,道逢捕盗官与臣争道,臣掀之坠马,故晚。”因下阶叩头。上曰:“但使外无章奏,汝亦无忧。”有顷,京兆奏其状。上即叱出,付有司杖杀之。 闰月,癸酉,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与契丹战于都山,败死。时节度使薛楚玉遣英杰将精骑一万及降奚击契丹,屯于榆关之外。可突干引突厥之众来合战,奚持两端,散走保险;唐兵不利,英杰战死。馀众六千馀人犹力战不已,虏以英杰首示之,竟不降,尽为虏所杀。楚玉,讷之弟也。 夏,六月,癸亥,制:“自今选人有才业操行,委吏部临时擢用;流外奏用不复引过门下。”虽有此制,而有司以循资格便于己,犹踵行之。是时,官自三师以下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员,吏自佐史以上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员,而入仕之涂甚多,不可胜纪。 秋,七月,乙丑朔,日有食之。 九月,壬午,立皇子沔为信王,泚为义王,漼为陈王,澄为丰王,潓为恒王,漎为梁王,滔为汴王。关中久雨谷贵,上将幸东都,召京兆尹裴耀卿谋之,对曰:“关中帝业所兴,当百代不易;但以地狭谷少,故乘舆时幸东都以宽之。臣闻贞观、永徽之际,禄廪不多,岁漕关东一二十万石,足以周赡,乘舆得以安居。今用度浸广,运数倍于前,犹不能给,故使陛下数冒寒暑以恤西人。今若使司农租米悉输东都,自都转漕,稍实关中,苟关中有数年之储,则不忧水旱矣。且吴人不习河漕,所在停留,日月既久,遂生隐盗。臣请于河口置仓,使吴船至彼即输米而去,官自雇载分入河、洛。又于三门东西各置一仓,至者贮纳,水险则止,水通则下,或开山路,车运而过,则无复留滞,省费巨万矣。河、渭之滨,皆有汉、隋旧仓,葺之非难也。”上深然其言。 冬,十月,庚戌,上幸骊山温泉;己未,还宫。 戊子,左丞相宋璟致仕,归东都。 韩休数与萧嵩争论于上前,面折嵩短,上颇不悦。嵩因乞骸骨,上曰:“朕未厌卿,卿何为遽去!”对曰:“臣蒙厚恩,待罪宰相,富贵已极,及陛下未厌臣,故臣得从容引去;君已厌臣,臣首领且不保,安能自遂!”因泣下。上为之动容,曰:“卿且归,朕徐思之。”丁巳,嵩罢为左丞相,休罢为工部尚书。以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,前中书侍郎张九龄时居母丧,起复中书侍郎,并同平章事。 是岁,分天下为京畿、都畿、关内、河南、河东、河北、陇右、山南东道、山南西道、剑南、淮南、江南东道、江南四道、黔中、岭南,凡十五道,各置采访使,以六条检察非法;两畿以中丞领之,馀皆择贤刺史领之。非官有迁免,则使无废更。惟变革旧章,乃须报可;自馀听便宜从事,先行后闻。 太府卿杨崇礼,政道之子也,在太府二十馀年,前后为太府者莫能及。时承平日久,财货山积,尝经杨卿者,无不精美;每岁句驳省便,出钱数百万缗。是岁,以户部尚书致仕,年九十馀矣。上问宰相:“崇礼诸子,谁能继其父者?”对曰:“崇礼三子,慎馀、慎矜、慎名,皆廉勤有才,而慎矜为优。”上乃擢慎矜自汝阳令为监察御史,知太府出纳,慎名摄监察御史,知含嘉仓出给,亦皆称职;上甚悦之。慎矜奏诸州所输布帛有渍污穿破者,皆下本州征折估钱,转市轻货,征调始繁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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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一十五 · 唐纪三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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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玄黓敦牂,尽强圉大渊献十一月,凡五年有奇。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下 ◎天宝元年壬午,公元七四二年 春,正月,丁未朔,上御勤政楼受朝贺,赦天下,改元。 壬子,分平卢别为节度,以安禄山为节度使。 是时,天下声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,羁縻之州八百,置十节度、经略使以备边。安西节度抚宁西域,统龟兹、焉耆、于阗、疏勒四镇,治龟兹城,兵二万四千。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、坚昆,统瀚海、天山、伊吾三军,屯伊、西二州之境,治北庭都护府,兵二万人。河西节度断隔吐蕃、突厥,统赤水、大斗、建康、宁寇、玉门、黑离、豆卢、新泉八军,张掖、交城、白亭三守捉,屯凉、肃、瓜、沙、会五州之境,治凉州,兵七万三千人。朔方节度捍御突厥,统经略、丰安、定远三军,三受降城,安北、单于二都护府,屯灵、夏、丰三州之境,治灵州,兵六万四千七百人。河东节度与朔方掎角以御突厥,统天兵、大同、横野、岢岚四军,云中守捉,屯太原府欣、代、岚三州之境,治太原府,兵五万五千人。范阳节度临制奚、契丹,统经略、威武、清夷、静塞、恒阳、北平、高阳、唐兴、横海九军,屯幽、蓟、妫、檀、易、恒、定、漠、沧九州之境,治幽州,兵九万一千四百人。平卢节度镇抚室韦、靺鞨,统平卢、卢龙二军,榆关守捉,安东都护府,屯营、平二州之境,治营州,兵三万七千五百人。陇右节度备御吐蕃,统临洮、河源、白水、安人、振威、威戎、漠门、宁塞、积石、镇西十军,绥和、合川、平夷三守捉,屯鄯、廊、洮、河之境,治鄯州,兵七万五千人。剑南节度西抗吐蕃,南抚蛮獠,统天宝、平戎、昆明、宁远、澄川、南江六军,屯益、翼、茂、当、巂、柘、松、维、恭、雅、黎、姚、悉十三州之境,治益州,兵三万九百人。岭南五府经略绥静夷、獠,统经略、清海二军,桂、容、邕、交四管,治广州,兵万五千四百人。此外又有长乐经略,福州领之,兵千五百人。东莱守捉,莱州领之;东牟守捉,登州领之;兵各千人。凡镇兵四十九万人,马八万馀匹。开元之前,每岁供边兵衣粮,费不过二百万;天宝之后,边将奏益兵浸多,每岁用衣千二十万匹,粮百九十万斛,公私劳费,民始困苦矣。 甲寅,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言:“见玄元皇帝于丹凤门之空中,告以‘我藏灵符,在尹喜故宅。’”上遣使于故函谷关尹喜台旁求得之。 陕州刺史李齐物穿三门运渠,辛未,渠成。齐物,神通之曾孙也。 壬辰,群臣上表,以“函谷宝符,潜应年号;先天不违,请于尊号加‘天宝’字。”从之。 二月,辛卯,上享玄元皇帝于新庙。甲午,享太庙。丙申,合祀天地于南郊,赦天下。改侍中为左相,中书令为右相,尚书左、右丞相复为仆射;东都、北都皆为京,州为郡,刺史为太守;改桃林县曰灵宝。田同秀除朝散大夫。时人皆疑宝符同秀所为。间一岁,清河人崔以清复言:“见玄元皇帝于天津桥北,云藏符在武城紫微山。”敕使往掘,亦得之。东京留守王倕知其诈,按问,果首服。奏之。上亦不深罪,流之而已。 三月,以长安令韦坚为陕郡太守,领江、淮租庸转运使。 初,宇文融既败,言利者稍息。及杨慎矜得幸,于是韦坚、王鉷之徒竞以利进,百司有事权者,稍稍别置使以领之,旧官充位而已。坚,太子之妃兄也,为吏以干敏称。上使之督江、淮租运,岁增巨万;上以为能,故擢任之。王鉷,方翼之孙也,亦以善治租赋为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。 李林甫为相,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、势位将逼己者,必百计去之;尤忌文学之士,或阳与之善,啖以甘言而阴陷之。世谓李林甫“口有蜜,腹有剑。” 上尝陈乐于勤政楼下,垂帘观之。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,垂鞭按辔,横过楼下;绚风标清粹,上目送之;深叹其蕴藉。林甫常厚以金帛赂上左右,上举动必知之;乃召绚子弟谓曰:“尊君素望清崇,今交、广藉才,圣上欲以尊君为之,可乎?若惮远行,则当左迁;不然,以宾、詹分务东洛,亦优贤之命也,何如?”绚惧,以宾、詹为请。林甫恐乖众望,乃除华州刺史。到官未几,诬其有疾,州事不理,除詹事、员外同正。 上又尝问林甫以“严挺之今安在?是人亦可用。”挺之时为绛州刺史。林甫退,召挺之弟损之,谕以“上待尊兄意甚厚,盍为见上之策,奏称风疾,求还京师就医。”挺之从之。林甫以其奏白上云:“挺之衰老得风疾,宜且授以散秩,使便医药。”上叹吒久之;夏,四月,壬寅,以为詹事,又以汴州刺史、河南采访使齐澣为少詹事,皆员外同正,于东京养疾。澣亦朝廷宿望,故并忌之。 上发兵纳十姓可汗阿史那昕于突骑施,至俱兰城,为莫贺达干所杀。突骑施大纛官都摩度来降,六月,乙未,册都摩度为三姓叶护。 秋,七月,癸卯朔,日有食之。 辛未,左相牛仙客薨。八月,丁丑,以刑部尚书李适之为左相。 突厥拔悉蜜、回纥、葛逻禄三部共攻骨咄叶护,杀之,推拔悉蜜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,回纥、葛逻禄自为左、右叶护。突厥馀众共立判阙特勒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,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。 上遣使谕乌苏令内附,乌苏不从。朔方节度使王忠嗣盛兵碛口以威之,乌苏惧,请降,而迁延不至。忠嗣知其诈,乃遣使说拔悉蜜、回纥、葛逻禄使攻之,乌苏遁去。忠嗣因出兵击之,取其右厢以归。 丁亥,突厥西叶护阿布思及西杀葛腊哆、默啜之孙勃德支、伊然小妻、毘伽登利之女帅部众千馀帐,相次来降,突厥遂微。九月,辛亥,上御花萼楼宴突厥降者,赏赐甚厚。 护密先附吐蕃,戊午,其王颉吉里匐遣使请降。 冬,十月,丁酉,上幸骊山温泉;己巳,还宫。 十二月,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奏破吐蕃大岭等军;戊戌,又奏破青海道莽布支营三万馀众,斩获五千馀级。庚子,河西节度使王倕奏破吐蕃渔海及游弈等军。 是岁,天下县一千五百二十八,乡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,户八百五十二万五千七百六十三,口四千八百九十万九千八百。 回纥叶护骨力裴罗遣使入贡,赐爵奉义王。 ◎天宝二年癸未,公元七四三年 春,正月,安禄山入朝;上宠待甚厚,谒见无时。禄山奏言:“去秋营州虫食苗,臣焚香祝天云:‘臣若操心不正,事君不忠,愿使虫食臣心;若不负神祇,愿使虫散。’即有群鸟从北来,食虫立尽。请宣付史官。”从之。 李林甫领吏部尚书,日在政府,选事悉委侍郎宋遥、苗晋卿。御史中丞张倚新得幸于上,遥、晋卿欲附之。时选人集者以万计,入等者六十四人。倚子奭为之首,群议沸腾。前蓟令苏孝韫以告安禄山,禄山入言于上,上悉召入等人面试之,奭手持试纸,终日不成一字,时人谓之“曳白”。癸亥,遥贬武当太守,晋卿贬安康太守,倚贬淮阳太守,同考判官礼部郎中裴朏等皆贬岭南官。晋卿,壶关人也。 三月,壬子,追尊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大夫为先天太皇;又尊皋繇为德明皇帝,凉武昭王为兴圣皇帝。 江、淮南租庸等使韦坚引浐水抵苑东望春楼下为潭,以聚江、淮运船,役夫匠通漕渠,发人丘垄,自江、淮至京城,民间萧然愁怨,二年而成。丙寅,上幸望春楼观新潭。坚以新船数百艘,扁榜郡名,各陈郡中珍货于船背;陕尉崔成甫着锦半臂,鈌胯绿衫而裼之,红袹首,居前船唱《得宝歌》,使美妇百人盛饰而和之,连樯数里;坚跪进诸郡轻货,仍上百牙盘食。上置宴,竟日而罢,观者山积。夏,四月,加坚左散骑常侍,其僚属吏卒褒赏有差;名其潭曰广运。时京兆尹韩朝宗亦引渭水置潭于西街,以贮材木。 丁亥,皇甫惟明引军出西平,击吐蕃,行千馀里,攻洪济城,破之。 上以右赞善大夫杨慎矜知御史中丞事。时李林甫专权,公卿之进,有不出其门者,必以罪去之;慎矜由是固辞,不敢受。五月,辛丑,以慎矜为谏议大夫。 冬,十月,戊寅,上幸骊山温泉;乙卯,还宫。 ◎天宝三年甲申,公元七四四年 春,正月,丙申朔,改年曰载。 辛丑,上幸骊山温泉;二月,庚午,还宫。 辛卯,太子更名亨。 海贼吴令光等抄掠台、明,命河南尹裴敦复将兵讨之。 三月,己巳,以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范阳节度使;以范阳节度使裴宽为户部尚书。礼部尚书席建侯为河北黜陟使,称禄山公直;李林甫、裴宽皆顺旨称其美。三人皆上所信任,由是禄山之宠益固不摇矣。 夏,四月,裴敦复破吴令光,擒之。五月,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讨突骑施莫贺达干,斩之,更请立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禄毘伽;六月,甲辰,册拜骨咄禄毘伽为十姓可汗。 秋,八月,拔悉蜜攻斩突厥乌苏可汗,传首京师。国人立其弟鹘陇匐白眉特勒,是为白眉可汗。于是突厥大乱,敕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出兵乘之。至萨河内山,破其左厢阿波达干等十一部,右厢未下。会回纥、葛逻禄共攻拔悉蜜颉跌伊施可汗,杀之。回纥骨力裴罗自立为骨咄禄毘伽阙可汗,遣使言状;上册拜裴罗为怀仁可汗。于是怀仁南据突厥故地,立牙帐于乌德犍山,旧统药逻葛等九姓,其后又并拔悉蜜、葛逻禄,凡十一部,各置都督,每战则以二客部为先。 李林甫以杨慎矜屈附于己,九月,甲戌,复以慎矜为御史中丞,充诸道铸钱使。 冬,十月,癸巳,上幸骊山温泉;十一月,丁卯,还宫。 术士苏嘉庆上言:“遁甲术有九宫贵神,典司水旱,请立坛于东郊,祀以四孟月。”从之。礼在昊天上帝下,太清宫、太庙上,所用牲玉,皆侔天地。 十二月,癸巳,置会昌县于温泉宫下。 户部尚书裴宽素为上所重,李林甫恐其入相,忌之。刑部尚书裴敦复击海贼还,受请托,广序军功,宽微奏其事。林甫以告敦复,敦复言宽亦尝以亲故属敦复。林甫曰:“君速奏之,勿后于人。”敦复乃以五百金赂女官杨太真之姊,使言于上。甲午,宽坐贬睢阳太守。 初,武惠妃薨,上悼念不已,后宫数千,无当意者。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,绝世无双。上见而悦之,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官,号太真;更为寿王娶左卫郎将韦昭训女;潜内太真宫中。太真肌态丰艳,晓音律,性警颖,善承迎上意,不期岁,宠遇如惠妃,宫中号曰“娘子”,凡仪体皆如皇后。 癸卯,以宗女为和义公主,嫁宁远奉化王阿悉烂达干。 癸丑,上祀九宫贵神,赦天下。 初令百姓十八为中,二十三成丁。 初,上自东都还,李林甫知上厌巡幸,乃与牛仙客谋增近道粟赋及和籴以实关中。数年,蓄积稍丰。上从容谓高力士曰:“朕不出长安近十年,天下无事,朕欲高居无为,悉以政事委林甫,何如?”对曰:“天子巡狩,古之制也。且天下大柄,不可假人;彼威势既成,谁敢复议之者!”上不悦。力士顿首自陈:“臣狂疾,发妄言,罪当死!”上乃为力士置酒,左右皆呼万岁。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。 ◎天宝四年乙酉,公元七四五年 春,正月,庚午,上谓宰相曰:“朕比以甲子日,于宫中为坛,为百姓祈福,朕自草黄素置案上,俄飞升天,闻空中语去:‘圣寿延长。’又朕于嵩山炼药成,亦置坛上,及夜,左右欲收之,又闻空中语云:‘药未须收,此自守护。’达曙乃收之。”太子、诸王、宰相,皆上表贺。 回纥怀仁可汗击突厥白眉可汗,杀之,传首京师。突厥毘伽可敦帅众来降。于是北边晏然,烽燧无警矣。 回纥斥地愈广,东际室韦,西抵金山,南跨大漠,尽有突厥故地。怀仁卒,子磨延啜立,号葛勒可汗。 二月,己酉,以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兼河东节度使。忠嗣少以勇敢自负,及镇方面,专以持重安边为务,常曰:“太平之将,但当抚循训练士卒而已,不可疲中国之力以邀功名。”有漆弓百五十斤,常贮之橐中,以示不用。军中日夜思战,忠嗣多遣谋人伺其间隙,见可胜,然后兴师,故出必有功。既兼两道节制,自朔方至去云中,边陲数千里,要害之地,悉列置城堡,斥地各数百里。边人以为自张仁亶之后,将帅皆不及。 三月,壬申,上以外孙独孤氏为静乐公主,嫁契丹王李怀节;甥杨氏为宜芳公主,嫁奚王李延宠。 乙巳,以刑部尚书裴敦复充岭南五府经略等使。五月,壬申,敦复坐逗留不之官,贬淄川太守,以光禄少卿彭杲代之。上嘉敦复平海贼之功,故李林甫陷之。 李适之与李林甫争权有隙。适之领兵部尚书,附马张垍为侍郎,林甫亦恶之,使人发兵部铨曹奸利事,收吏六十馀人付京兆与御史对鞫之,数日,竟不得其情。京兆尹萧炅使法曹吉温鞫之。温入院,置兵部吏于外,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之,或杖或压,号呼之声,所不忍闻;皆曰:“苟存馀生,乞纸尽答。”兵部吏素闻温之惨酷,引入,皆自诬服,无敢违温意者。顷刻而狱成,验囚无榜掠之迹。六月,辛亥,敕诮责前后知铨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。垍,均之兄;温,顼之弟子也。 温始为新丰丞,太子文学薛嶷存温才,上召见,顾嶷曰:“是一不良人,朕不用也。” 萧炅为河南尹,尝坐事,西台遣温往按之,温治炅甚急。及温为万年丞,未几,炅为京兆尹。温素与高力士相结,力士自禁中归,温度炅必往谢官,乃先诣力士,与之谈谑,握手甚欢。炅后至,温阳为惊避。力士呼曰:“吉七不须避。”谓炅曰:“此亦吾故人也。”召还,与炅坐。炅接之甚恭,不敢以前事为怨。他日,温谒炅曰:“曩者温不敢隳国家法,自今请洗心事公。”炅遂与尽欢,引为法曹。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,求治狱吏,炅荐温于林甫;林甫得之,大喜。温常曰:“若遇知己,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。”时又有杭州人罗希奭,为吏深刻,林甫引之,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。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,锻炼成狱,无能自脱者,时人谓之“罗钳吉网”。 秋,七月,壬午,册韦昭训女为寿王妃。 八月,壬寅,册杨太真为贵妃;赠其父玄琰兵部尚书,以其叔父玄珪为光禄卿,从兄銛为殿中少监,钅奇为驸马都尉。癸卯,册武惠妃女为太华公主,命钅奇尚之。及贵妃三姊,皆赐第京师,宠贵赫然。 杨钊,贵妃之从祖兄也,不学无行,为宗党所鄙。从军于蜀,得新都尉;考满,家贫不能自归,新政富民鲜于仲通常资给之。杨玄琰卒于蜀,钊往来其家,遂与其中女通。 鲜于仲通名向,以字行,颇读书,有材智,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引为采访支使,委以心腹。尝从容谓仲通曰:“今吾独为上所厚,苟无内援,必为李林甫所危。闻杨妃新得幸,人未敢附之。子能为我至长安与其家相结,吾无患矣。”仲通曰:“仲通蜀人,未尝游上国,恐败公事。今为公更求得一人。”因言钊本末。兼琼引见钊,仪观甚伟,言辞敏给;兼琼大喜,即辟为推官,往来浸亲密。乃使之献春彩于京师,将别,谓曰:“有少物在郫,以具一日之粮,子过,可取之。”钊至郫,兼琼使亲信大赍蜀货精美者遗之,可直万缗。钊大喜过望,昼夜兼行,至长安,历抵诸妹,以蜀货遗之,曰:“此章仇公所赠也。”时中女新寡,钊遂馆于其室,中分蜀货以与之。于是诸杨日夜誉兼琼;且言钊善樗蒲,引之见上,得随供奉官出入禁中,改金吾兵曹参军。 九月,癸未,以陕郡太守、江淮租庸转运使韦坚为刑部尚书,罢其诸使,以御使中丞杨慎矜代之。坚妻姜氏,皎之女,林甫之舅子也,故林甫昵之。及坚以通漕有宠于上,遂有入相之志,又与李适之善;林甫由是恶之,故迁以美宫,实夺之权也。 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,数侵掠奚、契丹;奚、契丹各杀公主以叛,禄山讨破之。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与吐蕃战于石堡城,为虏所败,副将褚誗战死。 冬,十月,甲午,安禄山奏:“臣讨契丹至北平郡,梦先朝名将李靖、李勣从臣求食。”遂命立庙。又奏荐奠之日,庙梁产芝。 丁酉,上幸骊山温泉。 上以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,敕赐百姓复除。鉷奏征其辇运之费,广张钱数,又使市本郡轻货,百姓所输乃甚于不复除。旧制,戍边者免其租庸,六岁而更。时边将耻败,士卒死者皆不申牒,贯籍不除。王鉷志在聚敛,以有籍无人者皆为避课,按籍戍边六岁之外,悉征其租庸,有并征三十年者,民无所诉。上在位久,用度日侈,后宫赏赐无节,不欲数于左、右藏取之。鉷探知上指,岁贡额外钱帛百亿万,贮于内库,以供宫中宴赐,曰:“此皆不出于租庸调,无预经费。”上以鉷为能富国,益厚遇之。鉷务为割剥以求媚,中外嗟怨。丙子,以鉷为御史中丞、京畿采访使。 杨钊侍宴禁中,专掌樗蒲文簿,钩校精密。上赏其强明,曰:“好度支郎。”诸杨数征此言于上,又以属王鉷,鉷因奏充判官。 十二月,戊戌,上还宫。 ◎天宝五年丙戌,公元七四六年 春,正月,乙丑,以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节度使。 李适之性疏率,李林甫尝谓适之曰:“华山有金矿,采之可以富国,主上未之知也。”他日,适之因奏事言之。上以问林甫,对曰:“臣久知之,但华山陛下本命,王气所在,凿之非宜,故不敢言。”上以林甫为爱己,薄适之虑事不熟,谓曰:“自今奏事,宜先与林甫议之,无得轻脱。”适之由是束手矣。适之既失恩,韦坚失权,益相亲密,林甫愈恶之。 初,太子之立,非林甫意。林甫恐异日为己祸,常有动摇东宫之志;而坚,又太子之妃兄也。皇甫惟明尝为忠王友,时破吐蕃,入献捷,见林甫专权,意颇不平。时因见上,乘间微劝上去林甫。林甫知之,使杨慎矜密伺其所为。会正月望夜,太子出游,与坚相见,坚又与惟明会于景龙观道士之室。慎矜发其事,以为坚戚里,不应与边将狎昵。林甫因谮坚与惟明结谋,欲共立太子。坚、惟明下狱,林甫使慎矜与御史中丞王鉷、京兆府法曹吉温共鞫之。上亦疑坚与惟明有谋而不显其罪,癸酉,下制,责坚以干进不已,贬缙云太守;惟明以离间君臣,贬播川太守;仍别下制戒百官。 以王忠嗣为河西、陇右节度使,兼知朔方、河东节度事。忠嗣始在朔方、河东,每互市,高估马价,诸胡闻之,争卖马于唐,忠嗣皆买之。由是胡马少,唐兵益壮。及徙陇右、河西,复请分朔方、河东马九千匹以实之,其军亦壮。忠嗣杖四节,控制万里,天下劲兵重镇,皆在掌握,与吐蕃战于青海、积石,皆大捷。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军,虏其全部而归。 夏,四月,癸未,立奚酋娑固为昭信王,契丹酋楷洛为恭仁王。 己亥,制:“自今四孟月,皆择吉日祀天地、九宫。” 韦坚等既贬,左相李适之惧,自求散地。庚寅,以适之为太子少保,罢政事。其子卫尉少卿霅尝盛馔召客,客畏李林甫,竟日无一人敢往者。 以门下侍郎、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同平章事。希烈,宋州人,以讲老、庄得进,专用神仙符瑞取媚于上。李林甫以希烈为上所爱,且柔佞易制,故引以为相;凡政事一决于林甫,希烈但给唯诺。故事,宰相午后六刻乃出。林甫奏,今太平无事,巳时即还第,军国机务皆决于私家;主书抱成案诣希烈书名而已。 五月,壬子朔,日有食之。 乙亥,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;诸杨引之也。 秋,七月,丙辰,敕:“流贬人多在道逗留。自今左降官日驰十驿以上。”是后流贬者多不全矣。 杨贵妃方有宠,每乘马则高力士执辔授鞭,织绣之工专供贵妃院者七百人,中外争献器服珍玩。岭南经略使张九章,广陵长史王翼,以所献精美,九章加三品,翼入为户部侍郎;天下从风而靡。民间歌之曰:“生男勿喜女勿悲,君今看女作门楣。”妃欲得生荔支,岁命岭南驰驿致之。比至长安,色味不变。至是,妃以妒悍不逊,上怒,命送归兄銛之第。是日,上不怿,比日中,犹未食。左右动不称旨,横被棰挞。高力士欲尝上意,请悉载院中储偫送贵妃,凡百馀车;上自分御膳以赐之。及夜,力士伏奏请迎贵妃归院,遂开禁门而入。自是恩遇愈隆,后宫莫得进矣。 将作少匠韦兰、兵部员外郎韦芝为其兄坚讼冤,且引太子为言;上益怒。太子惧,表请与妃离婚,乞不以亲废法。丙子,再贬坚江夏别驾,兰、芝皆贬岭南。然上素知太子孝谨,故谴怒不及。李林甫因言坚与李适之等为朋党,后数日,坚长流临封,适之贬宜春太守,太常少卿韦斌贬巴陵太守,嗣薛王琄贬夷陵别驾,睢阳太守裴宽贬安陆别驾,河南尹李齐物贬竟陵太守,凡坚亲党连坐流贬者数十人。斌,安石之子。琄,业之子,坚之甥也。琄母亦令随琄之官。 冬,十月,戊戌,上幸骊山温泉;十一月,乙巳,还宫。 赞善大夫杜有邻,女为太子良娣,良娣之姊为左骁卫兵曹柳勣妻。勣性狂疏,好功名,喜交结豪俊。淄川太守裴敦复荐于北海太守李邕,邕与之定交。勣至京师,与著作郎王曾等为友,皆当时名士也。 勣与妻族不协,欲陷之,为飞语,告有邻妄称图谶,交构东宫,指斥乘舆。林甫令京兆士曹吉温与御史鞫之,乃勣首谋也。温令勣连引曾等入台。十二月,甲戌,有邻、勣及曾等皆杖死,积尸大理,妻子流远方;中外震栗。嗣虢王巨贬义阳司马。巨,邕之子也。别遣监察御史罗希奭往按李邕,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。乙亥,鄴郡太守王琚坐赃贬江华司马。琚性豪侈,与李邕皆自谓耆旧,久在外,意怏怏,李林甫恶其负材使气,故因事除之。 ◎天宝六年丁亥,公元七四七年 春,正月,辛巳。李邕、裴敦复皆杖死。邕才艺出众,卢藏用常语之曰:“君如干将、莫邪,难与争锋,然终虞缺折耳。”邕不能用。 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贬所赐皇甫惟明、韦坚兄弟等死。罗杀奭自青州如岭南,所过杀迁谪者,郡县惶骇。排马牒至宜春,李适之忧惧,仰药自杀。至江华,王琚仰药不死,闻希奭已至,即自缢。希奭又迂路过安陆,欲怖杀裴宽,宽向希奭叩头祈生,希奭不宿而过,乃得免。李适之子适迎父丧至东京,李林甫令人诬告适,杖死于河南府。给事中房琯坐与适之善,贬宜春太守。琯,融之子也。 林甫恨韦坚不已,遣使于循河及江、淮州县求坚罪,所在收系纲典船夫,溢于牢狱,征剥逋负,延及邻伍,皆裸露死于公府,至林甫薨乃止。 丁亥,上享太庙;戊子,合祭天地于南郊,赦天下。制免百姓今载田租。又令除削绞、斩条。上慕好生之名,故令应绞、斩者皆重杖流岭南,其实有司率杖杀之。又令天下为嫁母服三载。 上欲广求天下之士,命通一艺以上皆诣京师。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对策斥言其奸恶,建言:“举人多卑贱愚聩,恐有俚言污浊圣听。”乃令郡县长官精加试练,灼然超绝者,具名送省,委尚书覆试,御史中丞监之,取名实相副者闻奏。既而至者皆试以诗、赋、论,遂无一人及第者,林甫乃上表贺野无遗贤。 戊寅,以范阳、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。 禄山体充肥,腹垂过膝,尝自称重三百斤。外若痴直,内实狡黠。常令其将刘骆谷留京师诇朝廷指趣,动静皆报之。或应有笺表者,骆谷即为代作通之。岁献俘虏、杂畜、奇禽、异兽、珍玩之物,不绝于路,郡县疲于递运。 禄山在上前,应对敏给,杂以诙谐。上尝戏指其腹曰:“此胡腹中何所有,其大乃尔!”对曰:“更无馀物,正有赤心耳!”上悦。又尝命见太子,禄山不拜。左右趣之拜,禄山拱立曰:“臣胡人,不习朝仪,不知太子者何官?”上曰:“此储君也,朕千秋万岁后,代朕君汝者也。”禄山曰:“臣愚,向者惟知有陛下一人,不知乃更有储君。”不得已,然后拜。上以为信然,益爱之。上尝宴勤政楼,百官列坐楼下,独为禄山于御座东间设金鸡障,置榻使坐其前,仍命卷帘以示荣宠。命杨銛、杨锜、贵妃三姊皆与禄山叙兄弟。禄山得出入禁中,因请为贵妃儿。上与贵妃共坐,禄山先拜贵妃。上问何故,对曰:“胡人先母而后父。”上悦。 李林甫以王忠嗣功名日盛,恐其入相,忌之。安禄山潜蓄异志,托以御寇,筑雄武城,大贮兵器,请忠嗣助役,因欲留其兵。忠嗣先期而往,不见禄山而还,数上言禄山必反;林甫益恶之。夏,四月,忠嗣固辞兼河东、朔方节度;许之。 冬,十月,己酉,上幸骊山温泉,改温泉宫曰华清宫。 河西、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以部将歌舒翰为大斗副使,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,充赤水军使。翰父祖本突骑施别部酋长,光弼,契丹王楷洛之子也,皆以勇略为忠嗣所重。忠嗣使翰击吐蕃,有同列为之副,倨慢不为用,翰挝杀之,军中股忄栗;累功至陇右节度副使。每岁积石军麦熟,吐蕃辄来获之,无能御者,边人谓之“吐蕃麦庄”。翰先伏兵于其侧,虏至,断其后,夹击之,无一人得返者,自是不敢复来。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,忠嗣上言:“石堡险固,吐蕃举国守之。今顿兵其下,非杀数万人不能克。臣恐所得不如所亡,不如且厉兵秣马,俟其有衅,然后取之。”上意不快。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,上命忠嗣分兵助之。忠嗣不得已奉诏,而不尽副延光所欲,延光怨之。 李光弼言于忠嗣曰:“大夫以爱士卒之故,不欲成延光之功,虽迫于制书,实夺其谋也。何以知之?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,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!然此天子意也,彼无功,必归罪于大夫。大夫军府充牣,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!”忠嗣曰:“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,得之未足以制敌,不得亦无害于国,故忠嗣不欲为之。忠嗣今受责天子,不过以金吾、羽林一将军归宿卫,其次不过黔中上佐;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!李将军,子诚爱我矣,然吾志决矣,子勿复言!”光弼曰:“向者恐为大夫之累,故不敢不言。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,非光弼所及也。”遂趋出。 延光过期不克,言忠嗣沮挠军计,上怒。李林甫因使济阳别驾魏林告“忠嗣尝自言我幼养宫中,与忠王相爱狎”,欲拥兵以尊奉太子。敕征忠嗣入朝,委三司鞫之。 上闻哥舒翰名,召见华清宫,与语,悦之。十一月,辛卯,以翰判西平太守,充陇右节度使;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判武威郡事,充河西节度使。 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为上所厚,李林甫浸忌之。慎矜与王鉷父晋,中表兄弟也,少与鉷狎,鉷之入台,颇因慎矜推引。及鉷迁中丞,慎矜与语,犹名之;鉷自恃与林甫善,意稍不平。慎矜夺鉷职田,鉷母本贱,慎矜尝以语人;鉷深衔之。慎矜犹以故意待之,尝与之私语谶书。 慎矜与术士史敬忠善,敬忠言天下将乱,劝慎矜于临汝山中买庄为避乱之所。会慎矜父墓田中草木皆流血,慎矜恶之,以问敬忠。敬忠请禳之,设道场于后园,慎矜退朝,辄躶贯桎梏坐其中。旬日血止,慎矜德之。慎矜有侍婢明珠,色美,敬忠屡目之,慎矜即以遗敬忠,车载过贵妃姊柳氏楼下,姊邀敬忠上楼,求车中美人,敬忠不敢拒。明日,姊入宫,以明珠自随。上见而异之,问所从来,明珠具以实对。上以慎矜与术士为妖法,恶之,含怒未发。 杨钊以告鉷,鉷心喜,因侮慢慎矜;慎矜怒。林甫知鉷与慎矜有隙,密诱使图之。鉷乃遣人以飞语告“慎矜隋炀帝孙,与凶人往来,家有谶书,谋复祖业。”上大怒,收慎矜系狱,命刑部、大理与侍御史杨钊、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之。太府少卿张瑄,慎矜所荐也,卢铉诬瑄尝与慎矜论谶,拷掠百端,瑄不肯答辩。乃以木缀其足,使人引其枷柄,向前挽之,身加长数尺,腰细欲绝,眼鼻出血,瑄竟不答。 又使吉温捕史敬忠于汝州。敬忠与温父素善,温之幼也,敬忠常抱抚之。及捕获,温不与交言,锁其颈,以布蒙首,驱之马前。至戏水,温使吏诱之曰:“杨慎矜已款服,惟须子一辩,若解人意则生,不然必死,前至温汤,则求首不获矣。”敬忠顾谓温曰:“七郎,求一纸。”温阳不应。去温汤十馀里,敬忠恳请哀切,乃于桑下令答三纸,辩皆如温意。温徐谓曰:“丈人且勿怪!”因起拜之。 至会昌,始鞫慎矜,以敬忠为证。慎矜皆引服,惟搜谶书不获。林甫危之,使卢铉入长安搜慎矜家,铉袖谶书入暗中,诟而出曰:“逆贼深藏秘记。”至会昌,以示慎矜。慎矜叹曰:“吾不蓄谶书,此何从在吾家哉!吾应死而己。”丁酉,赐慎矜及兄少府少监慎馀、洛阳令慎名自尽;敬忠杖百,妻子皆流岭南;瑄杖六十,流临封,死于会昌。嗣虢王巨虽不预谋,坐与敬忠相识,解官,南宾安置。自馀连坐者数十人。慎名闻敕,神色不变,为书别姊;慎馀合掌指天而缢。 三司按王忠嗣,上曰:“吾儿居深宫,安得与外人通谋,此必妄也。但劾忠嗣沮挠军功。”哥舒翰之入朝也,或劝多赍金帛以救忠嗣。翰曰:“若直道尚存,王公必不冤死;如其将丧,多赂何为!”遂单囊而行。三司奏忠嗣罪当死。翰始遇知于上,力陈忠嗣之冤,且请以己官爵赎忠嗣罪;上起,入禁中,翰叩头随之,言与泪俱。上感寤,己亥,贬忠嗣汉阳太守。 李林甫屡起大狱,别置推事院于长安。以杨钊有掖廷之亲,出入禁闼,所言多听,乃引以为援,擢为御史。事有微涉东宫者,皆指擿使之奏刻,付罗希奭、吉温鞫之。钊因得逞其私志,所挤陷诛夷者数百家,皆钊发之。幸太子仁孝谨静,张垍、高力士常保护于上前,故林甫终不能间也。十二月,壬戌,发冯翊、华阴民夫筑会昌城,置百司。王公各置第舍,土亩直千金。癸亥,上还宫。 丙寅,命百官阅天下岁贡物于尚书省,既而悉以车载赐李林甫家。上或时不视朝,百司悉集林甫第门,台省为空。陈希烈虽坐府,无一人入谒者。 林甫子岫为将作监,颇以满盈为惧,尝从林甫游后园,指役夫言于林甫曰:“大人久处钧轴,怨仇满天下,一朝祸至,欲为此,得乎?”林甫不乐曰:“势已如此,将若之何?” 先是,宰相皆以德度自处,不事威势,驺从不过数人,士民或不之避。林甫自以多结怨,常虞刺客,出则步骑百馀人为左右翼,金吾静街,前驱在数百步外,公卿走避;居则重关复壁,以石甃地,墙中置板,如防大敌,一夕屡徙床,虽家人莫知其处。宰相驺从之盛,自林甫始。 初,将军高仙芝,本高丽人,从军安西。仙芝骁勇,善骑射。节度使夫蒙灵察屡荐至安西副都护、都知兵马使,充四镇节度副使。 吐蕃以女妻小勃律王,及其旁二十馀国,皆附吐蕃,贡献不入;前后节度使讨之,皆不能克。制以仙芝为行营节度使,将万骑讨之。自安西行百馀日,乃至特勒满川,分军为三道,期以七月十三日会吐蕃连云堡下。有兵近万人,不意唐兵猝至,大惊,依山拒战,砲櫑如雨。仙芝以郎将高陵李嗣业为陌刀将,令之曰:“不及日中,决须破虏!”嗣业执一旗,引陌刀缘险先登力战,自辰至巳,大破之,斩首五千级,捕虏千馀人,馀皆逃溃。中使边令诚以入虏境已深,惧不敢进;仙芝乃使令诚以羸弱三千守期城,复进。 三日,至坦驹岭,下峻阪四十馀里,前有阿弩越城。仙芝恐士卒惮险,不肯下,先令人胡服诈为阿弩越城守者迎降,云:“阿弩越赤心归唐,娑夷水藤桥已斫断矣。”娑夷,即弱水也,其水不能胜草芥。藤桥者,通吐蕃之路也。仙芝阳喜,士卒乃下。又三日,阿弩越城迎者果至。 明日,仙芝入阿弩越城,遣将军席元庆将千骑前行,谓曰:“小勃律闻大军至,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,弟呼出,取缯帛称敕赐之,大臣至,尽缚之以待我。”元庆如其言,悉缚诸大臣。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,取不可得,仙芝至,斩其附吐蕃者大臣数人。 藤桥去城犹六十里,仙芝急遣元庆往斫之,甫毕,吐蕃兵大至,已无及矣。藤桥阔尽一矢,力修之,期年乃成。 八月,仙芝虏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还。九月,至连云堡,与边令诚俱。月末,至播密川,遣使奏状。至河西,夫蒙灵察怒仙芝不先言己而遽发奏,一不迎劳,骂仙芝曰:“啖狗粪高丽奴!汝官皆困谁得,而不待我处分,擅奏捷书!高丽奴!汝罪当斩,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!”仙芝但谢罪。边令诚奏仙芝深入万里,立奇功,今旦夕忧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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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一十九 · 唐纪三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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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柔兆涒滩十月,尽强圉作噩闰月,不满一年。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上 ◎至德元年丙申,公元七五六年 冬,十月,辛巳朔,日有食之,既。 上发顺化,癸未,至彭原。 初,李林甫为相,谏官言事皆先白宰相,退则又以所言白之;御史言事须大夫同署。至是,敕尽革其弊,开谏诤之涂。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笔、承旨,旬日而更,惩林甫及杨国忠之专权故也。 第五琦见上于彭原,请以江、淮租庸市轻货,溯江、汉而上至洋川,令汉中王瑀陆运至扶风以助军;上从之。寻加琦山南等五道度支使。琦作榷盐法,用以饶。 房琯喜宾客,好谈论,多引拔知名之士,而轻鄙庸俗,人多怨之。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诣行在,上命琯以为南海太守,兼御史大夫,充岭南节度使;琯以为摄御史大夫。进明入谢,上怪之,进明因言与琯有隙,且曰:“晋用王衍为三公,祖尚浮虚,致中原板荡。今房琯专为迂阔大言以立虚名,所引用皆浮华之党,真王衍之比也!陛下用为宰相,恐非社稷之福。且琯在南朝佐上皇,使陛下与诸王分领诸道节制,仍置陛下于沙塞空虚之地,又布私党于诸道,使统大权。其意以为上皇一子得天下,则己不失富贵,此忠臣所为乎?”上由是疏之。 房琯上疏,请自将兵复两京;上许之,加持节、招讨西京兼防御蒲、潼两关兵马、节度等使。琯请自选参佐,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,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,给事中刘秩为参谋。既行,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。琯悉以戎务委李揖、刘秩,二人皆书生,不闲军旅。琯谓人曰:“贼曳落河虽多,安能敌我刘秩!”琯分为三军:使裨将杨希文将南军,自宜寿入;刘贵哲将中军,自武功入;李光进将北军,自奉天入。光进,光弼之弟也。 以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。 颍王璬之至成都也,崔圆迎谒,拜于马首,璬不之止;圆恨之。璬视事两月,吏民安之。圆奏罢璬,使归内宅;以武部侍郎李璬为剑南节度使,代之。璬,岘之兄也。上皇寻命璬与陈王珪诣上宣慰,至是,见上于彭原。延王玢从上皇入蜀,追车驾不及;上皇怒,欲诛之,汉中王瑀救之,乃命玢亦诣上所。 甲申,令狐潮、王福德复将步骑万馀攻雍丘。张巡出击,大破之,斩首数千级,贼遁去。 房琯以中军、北军为前锋,庚子,至便桥。辛丑,二军遇贼将安守忠于咸阳之陈涛斜。琯效古法,用车战,以牛车二千乘,马步夹之;贼顺风鼓噪,牛皆震骇。贼纵火焚之,人畜大乱,官军死伤者四万馀人,存者数千而已。癸卯,琯自以南军战,又败,杨希文、刘贵哲皆降于贼。上闻琯败,大怒。李泌为之营救,上乃宥之,待琯如初。以薛景仙为关内节度副使。 敦煌王承寀至回纥牙帐,回纥可汗以女妻之,遣其贵臣与承寀及仆固怀恩偕来,见上于彭原。上厚礼其使者而归之,赐回纥女号毘伽公主。 尹子奇围河间,四十馀日不下。史思明引兵会之。颜真卿遣其将和琳将万二千人救河间,思明逆击,擒之,遂陷河间;执李奂送洛阳,杀之。又陷景城,太守李赴湛水死。思明使两骑赍尺书以招乐安,即时举郡降。又使其将康没野波将先锋攻平原,兵未至,颜真卿知力不敌,壬寅,弃郡度河南走。思明即以平原兵攻清河、博平,皆陷之。思明引兵围乌承恩于信都,承恩以城降,亲导思明入城,交兵马、仓库,马三千匹、兵五万人,思明送承恩诣洛阳,禄山复其官爵。 饶阳裨将束鹿张兴,力举千钧,性复明辩,贼攻饶阳,弥年不能下。及诸郡皆陷,思明并力围之,外救俱绝,太守李系窘迫,赴火死,城遂陷。思明擒兴,立于马前,谓曰:“将军真壮士,能与我共富贵乎?”兴曰:“兴,唐之忠臣,固无降理,今数刻之人耳,愿一言而死。”思明曰:“试言之。”兴曰:“主上待禄山,恩如父子,群臣莫及,不知报德,乃兴兵指阙,涂炭生人,大丈夫不能剪除凶逆,乃北面为之臣乎!仆有短策,足下能听之乎?足下所以从贼,求富贵耳,譬如燕巢于幕,岂能久安!何如乘间取贼,转祸为福,长享富贵,不亦美乎!”思明怒,命张于木上,锯杀之,詈不绝口,以至于死。 贼每破一城,城中人衣服、财贿、妇人皆为所掠。男子,壮者使之负担,羸、病、老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。禄山初以卒三千人授思明,使定河北,至是,河北皆下之,郡置防兵三千,杂以胡兵镇之;思明还博陵。 尹子奇将五千骑度河,略北海,欲南取江、淮。会回纥可汗遣其臣葛逻支将兵入援,先以二千骑奄至范阳城下,子奇闻之,遽引兵归。 十一月,戊午,回纥至带汗谷,与郭子仪军合;辛酉,与同罗及叛胡战于榆林河北,大破之,斩首三万,捕虏一万,河曲皆平。子仪还军洛交。 上命崔涣宣慰江南,兼知选举。 令狐潮帅众万馀营雍丘城北,张巡邀击,大破之,贼遂走。 永王璘,幼失母,为上所鞠养,常抱之以眠;从上皇入蜀。上皇命诸子分总天下节制,谏议大夫高适谏,以为不可;上皇不听。璘领四道节度都使,镇江陵。时江、淮租赋山积于江陵,璘召募勇士数万人,日费巨万。璘生长深宫,不更人事,子襄城王瑒,有勇力,好兵,有薛镠等为之谋主,以为今天下大乱,惟南方完富,璘握四道兵,封疆数千里,宜据金陵,保有江表,如东晋故事。上闻之,敕璘归觐于蜀;璘不从。江陵长史李岘辞疾赴行在,上召高适与之谋。适陈江东利害,且言璘必败之状。十二月,置淮南节度使,领广陵等十二郡,以适为之;置淮南西道节度使,领汝南等五郡,以来瞋为之;使与江东节度使韦陟共图璘。 安禄山遣兵攻颍川。城中兵少,无蓄积,太守薛愿、长史庞坚悉力拒守,绕城百里庐舍、林木皆尽。期年,救兵不至,禄山使阿史那承庆益兵攻之,昼夜死斗十五日,城陷,执愿、坚送洛阳,禄山缚于洛滨木上,冻杀之。 上问李泌曰:“今敌强如此,何时可定?”对曰:“臣观贼所获子女金帛,皆输之范阳,此岂有雄据四海之志邪!今独虏将或为之用,中国之人惟高尚等数人,自馀皆胁从耳。以臣料之,不过二年,天下无寇矣。”上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贼之骁将,不过史思明、安守忠、田乾真、张忠志、阿史那承庆等数人而已。今若令李光弼自太原出井陉,郭子仪自冯翊入河东,则思明、忠志不敢离范阳、常山,守忠、乾真不敢离长安,是以两军絷其四将也,从禄山者,独承庆耳。愿敕子仪勿取华阴,使两京之道常通,陛下以所征之兵军于扶风,与子仪、光弼互出击之,彼救首则击其尾,救尾则击其首,使贼往来数千里,疲于奔命,我常以逸待劳,贼至则避其锋,去则乘其弊,不攻城,不遏路。来春复命建宁为范阳节度大使,并塞北出,与光弼南北掎角以取范阳,覆其巢穴。贼退则无所归,留则不获安,然后大军四合而攻之,必成擒矣。”上悦。 时张良娣与李辅国相表里,皆恶泌。建宁王倓谓泌曰:“先生举倓于上,得展臣子之效,无以报德,请为先生除害。”泌曰:“何也?”倓以良娣为言。泌曰:“此非人子所言,愿王姑置之,勿以为先。”倓不从。 甲辰,永王璘擅引舟师东巡,沿江而下,军容甚盛,然犹未露割据之谋。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平牒璘,诘其擅引兵东下之意。璘怒,分兵遣其将浑惟明袭希言于吴郡,季广琛袭广陵长史、淮南采访使李成式于广陵。璘进至当涂,希言遣其将元景曜及丹徒太守阎敬之将兵拒之,李成式亦遣其将李承庆拒之。璘击斩敬之以殉,景曜、承庆皆降于璘,江、淮大震。高适与来瑱、韦陟会于安陆,结盟誓众以讨之。 于阗王胜闻安禄山反,命其弟曜摄国事,自将兵五千入援。上嘉之,拜特进,兼殿中监。 令狐潮、李庭望攻雍丘,数月不下,乃置杞州,筑城于雍丘之北以绝其粮援。贼常数万人,而张巡众才千馀,每战辄克。河南节度使虢王巨屯彭城,假巡先锋使。是月,鲁、东平、济阴陷于贼。贼将杨朝宗帅马步二万,将袭宁陵,断巡后。巡遂拔雍丘,东守宁陵以待之,始与睢阳太守许远相见。是日,杨朝宗至宁陵城西北,巡、远与战,昼夜数十合,大破之,斩首万馀级,流尸塞汴而下,贼收兵夜遁。敕以巡为河南节度副使。巡以将士有功,遣使诣虢王巨请空名告身及赐物,巨唯与折冲、果毅告身三十通,不与赐物。巡移书责巨,巨竟不应。 是岁,置北海节度使,领北海等四郡;上党节度使,领上党等三郡;兴平节度使,领上洛等四郡。 吐蕃陷威戎、神威、定戎、宣威、制胜、金天、天成等军,石堡城、百谷城、雕窠城。 初,林邑王范真龙为其臣摩诃漫多伽独所杀,尽灭范氏。国人立其王头黎之女为王,女不能治国,更立头黎之姑子诸葛地,谓之环王,妻以女王。 ◎至德二年丁酉,公元七五七年 春,正月,上皇下诰,以宪部尚书李麟同平章事,总行百司,命崔圆奉诰赴彭原。麟,懿祖之后也。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,目渐昏,至是不复睹物;又病疽,性益躁暴,左右使令,小不如意,动加棰挞,或时杀之。既称帝,深居禁中,大将希得见其面,皆因严庄白事。庄虽贵用事,亦不免棰挞,阉竖李猪儿被挞尤多,左右人不自保。禄山嬖妾段氏,生子庆恩,欲以代庆绪为后。庆绪常惧死,不知所出。庄谓庆绪曰:“事有不得已者,时不可失。”庆绪曰:“兄有所为,敢不敬从。”又谓猪儿曰:“汝前后受挞,宁有数乎!不行大事,死无日矣!”猪儿亦许诺。庄与庆绪夜持兵立帐外,猪儿执刀直入帐中,斫禄山腹。左右惧,不敢动。禄山扪枕旁刀,不获,撼帐竿,曰:“必家贼也。”腹已流血数斗,遂死。掘床下深数尺,以氈裹其尸埋之,诫宫中不得泄。乙卯旦,庄宣言于外,云禄山疾亟。立晋王庆绪为太子,寻即帝位,尊禄山为太上皇,然后发丧。庆绪性昏懦,言辞无序,庄恐众不服,不令见人。庆绪日纵酒为乐,兄事庄,以为御史大夫、冯翊王,事无大小,皆取决焉;厚加诸将官爵以悦其心。 上从容谓李泌曰:“广平为元帅逾年,今欲命建宁专征,又恐势分。立广平为太子,何如?”对曰:“臣固尝言之矣,戎事交切,须即区处,至于家事,当俟上皇。不然,后代何以辨陛下灵武即位之意邪!此必有人欲令臣与广平有隙耳;臣请以语广平,广平亦必未敢当。”泌出,以告广平王亻叔,亻叔曰:“此先生深知其心,欲曲成其美也。”乃入,固辞,曰:“陛下犹未奉晨昏,臣何心敢当储副!愿俟上皇还宫,臣之幸也。”上赏慰之。李辅国本飞龙小儿,粗闲书计,给事太子宫,上委信之。辅国外恭谨寡言而内狡险,见张良娣有宠,阴附会之,与相表里。建宁王倓数于上前诋讦二人罪恶,二人谮之于上曰:“倓恨不得为元帅,谋害广平王。”上怒,赐倓死。于是广平王倓及李泌皆内惧。倓谋去辅国及良娣,泌曰:“不可,王不见建宁之祸乎?”亻叔曰:“窃为先生忧之。”泌曰:“泌与主上有约矣。俟平京师,则去还山,庶免于患。”亻叔曰:“先生去,则亻叔益危矣。”泌曰:“王但尽人子之孝,良娣妇人,王委曲顺之,亦何能为!” 上谓泌曰:“今郭子仪、李光弼已为宰相,若克两京,平四海,则无官以赏之,奈何?”对曰:“古者官以任能,爵以酬功。汉、魏以来,虽以郡县治民,然有功则锡以茅土,传之子孙,至于周、隋皆然。唐初,未得关东,故封爵皆设虚名,其食实封者,给缯布而已。贞观中,太宗欲复古制,大臣议论不同而止。由是赏功者多以官。夫以官赏功有二害,非才则废事,权重则难制。是以功臣居大官者,皆不为子孙之远图,务乘一时之权以邀利,无所不为。向使禄山有百里之国,则亦惜之以传子孙,不反矣。为今之计,俟天下既平,莫若疏爵土以赏功臣,则虽大国,不过二三百里,可比今之小郡,岂难制哉!于人臣乃万世之利也。”上曰:“善!” 上闻安西、北庭及拔汗那、大食诸国兵至凉、鄯,甲子,幸保定。 丙寅,剑南兵贾秀等五千人谋反,将军席元庆、临邛太守柳奕讨诛之。 河西兵马使盖庭伦与武威九姓商胡安门物等,杀节度使周泌,聚众六万。武威大城之中,小城有七,胡据其五,二城坚守。支度判官崔称与中使刘日新以二城兵攻之,旬有七日,平之。 史思明自博陵,蔡希德自太行,高秀岩自大同,牛廷介自范阳,引兵共十万,寇太原。李光弼麾下精兵皆赴朔方,馀团练乌合之众不满万人。思明以为太原指掌可取,既得之,当遂长驱取朔方、河、陇。太原诸将皆惧,议修城以待之,光弼曰:“太原城周四十里,贼垂至而兴役,是未见敌先自困也。”乃帅士卒及民于城外凿壕以自固。作墼数十万,众莫知所用;及贼攻城于外,光弼用之增垒于内,坏辄补之。思明使人取攻具于山东,以胡兵三千卫送之,至广阳,别将慕容溢、张奉璋邀击,尽杀之。 思明围太原,月馀不下,乃选骁锐为游兵,戒之曰:“我攻其北则汝潜趣其南,攻东则趣西,有隙则乘之。”而光弼军令严整,虽寇所不至,警逻未尝少懈,贼不得入。光弼购募军中,苟有小技,皆取之,随能使之,人尽其用,得安边军钱工三,善穿地道。贼于城下仰而侮詈,光弼遣人从地道中曳其足而入,临城斩之。自是贼行皆视地。贼为梯冲、土山以攻城,光弼为地道以迎之,近城辄陷。贼初逼城急,光弼作大砲,飞巨石,一发辄毙二十馀人,贼死者什二三,乃退营于数十步外,围守益固。光弼遣人诈与贼约,刻日出降;贼喜,不为备。光弼使穿地道周贼营中,搘之以木。至期,光弼勒兵在城上,遣裨将将数千人出,如降状,贼皆属目。俄而营中地陷,死者千馀人,贼众惊乱,官军鼓噪乘之,俘斩万计。会安禄山死,庆绪使思明归守范阳,留蔡希德等围太原。 庆绪以尹子奇为汴州刺史、河南节度使。甲戌,子奇以归、檀及同罗、奚兵十三万趣睢阳。许远告急于张巡,巡自宁陵引兵入睢阳。巡有兵三千人,与远兵合六千八百人。贼悉众逼城,巡督励将士,昼夜苦战,或一日至二十合;凡十六日,擒贼将六十馀人,杀士卒二万馀,众气自倍。远谓巡曰:“远懦,不习兵,公智勇兼济,远请为公守,请公为远战。”自是之后,远但调军粮,修战具,居中应接而已,战斗筹画一出于巡。贼遂夜遁。郭子仪以河东居两京之间,扼贼要冲,得河东则两京可图。时贼将崔乾祐守河东,丁丑,子仪潜遣人入河东,与唐官陷贼者谋,俟官军至,为内应。 初,平卢节度使刘正臣自范阳败归,安东都护王玄志鸩杀之。禄山以其党徐归道为平卢节度使,玄志复与平卢将侯希逸袭杀之;又遣兵马使董秦将兵以苇筏度海,与大将田神功击平原、乐安,下之。防河招讨使李铣承制以秦为平原太守。 二月,戊子,上至凤翔。 郭子仪自洛交引兵趣河东,分兵取冯翊。己丑夜,河东司户韩旻等翻河东城迎官军,杀贼近千人。崔乾祐逾城得免,发城北兵攻城,且拒官军,子仪击破之。乾祐走,子仪追击之,斩首四千级,捕虏五千人,乾祐至安邑,安邑人开门纳之,半入,闭门击之,尽殪。乾佑未入,自白径岭亡去。遂平河东。 上至凤翔旬日,陇右、河西、安西、西域之兵皆会,江、淮庸调亦至洋川、汉中,上自散关通表成都,信使骆驿。长安人闻车驾至,从贼中自拔而来者日夜不绝。西师憩息既定,李泌请遣安西及西域之众,如前策并塞东北,自归、檀南取范阳。上曰:“今大众已集,庸调亦至,当乘兵锋捣其腹心,而更引兵东北数千里,先取范阳,不亦迂乎?”对曰:“今以此众直取两京,必得之。然贼必再强,我必又困,非久安之策。”上曰:“何也?”对曰:“今所恃者,皆西北守塞及诸胡之兵,性耐寒而畏暑,若乘其新至之锐,攻禄山已老之师,其势必克。两京春气已深,贼收其馀众,遁归巢穴,关东地热,官军必困而思归,不可留也。贼休兵秣马,伺官军之去,必复南来,然则征战之势未有涯也。不若先用之于寒乡,除其巢穴,则贼无所归,根本永绝矣。”上曰:“朕切于晨昏之恋,不能待此决矣。” 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军武功,兵马使郭英乂军东原,王难得军西原。丁酉,安守忠等寇武功,郭英乂战不利,矢贯其颐而走;王难得望之不救,亦走;思礼退军扶风。贼游兵至大和关,去凤翔五十里,凤翔大骇,戒严。 李光弼将敢死士出击蔡希德,大破之,斩首七万馀级;希德遁去。 安庆绪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,兼领恒阳军事,封妫川王;以牛廷介领安阳军事;张忠志为常山太守兼团练使,镇井陉口;馀各令归旧任,募兵以御官军。先是安禄山得两京珍货,悉输范阳。思明拥强兵,据富资,益骄横,浸不用庆绪之命;庆绪不能制。 戊戌,永王璘败死,其党薛镠等皆伏诛。 时李成式与河北招讨判官李铣合兵讨璘,铣兵数千,军于扬子;成式使判官裴茂将兵三千,军于瓜步,广张旗帜,列于江津。璘与其子瑒登城望之,始有惧色。季广琛召诸将谓曰:“吾属从王至此,天命未集,人谋已隳,不如及兵锋未交,早图去就。不然,死于锋镝,永为逆臣矣。”诸将皆然之。于是广琛以麾下奔广陵,浑惟明奔江宁,冯季康奔白沙。璘忧惧,不知所出。其夕,江北之军多列炬火,光照水中,一皆为两,璘军又以火应之。璘以为官军已济江,遽挈家属与麾下潜遁;及明,不见济者,乃复入城收兵,具舟楫而去。成式将赵侃等济江至新丰,璘使瑒及其将高仙琦将兵击之;侃等逆战,射瑒中肩,璘兵遂溃。璘与仙琦收馀众,南奔鄱阳,收库物甲兵,欲南奔岭表,江西采访使皇甫侁遣兵追讨,擒之,潜杀之于传舍;瑒亦死于乱兵。 侁使人送璘家属还蜀,上曰:“侁既生得吾弟,何不送之于蜀而擅杀之邪!”遂废侁不用。 庚子,郭子仪遣其子旰及兵马使李韶光、大将军王祚济河击潼关,破之,斩首五百级。安庆绪遣兵救潼关,郭旰等大败,死者万馀人。李韶光、王祚战死,仆固怀恩抱马首浮渡渭水,退保河东。 三月,辛酉,以左相韦见素为左仆射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裴冕为右仆射,并罢政事。 初,杨国忠恶宪部尚书苗晋卿,安禄山之反也,请出晋卿为陕郡太守,兼陕、弘农防御使。晋卿固辞老病,上皇不悦,使之致仕。及长安失守,晋卿潜窜山谷;上至凤翔,手敕征之为左相,军国大务悉咨之。 上皇思张九龄之先见,为之流涕,遣中使至曲江祭之,厚恤其家。 尹子奇复引大兵攻睢阳。张巡谓将士曰:“吾受国恩,所守,正死耳。但念诸君捐躯命,膏草野,而赏不酬勋,以此痛心耳!”将士皆激励请奋。巡遂椎牛,大飨士卒,尽军出战。贼望见兵少,笑之。巡执旗,帅诸将直冲贼阵。贼乃大溃,斩将三十馀人,杀士卒三千馀人,逐之数十里。明日,贼又合军至城下,巡出战,昼夜数十合,屡摧其锋,而贼攻围不辍。 辛未,安守忠将骑二万寇河东,郭子仪击走之,斩首八千级,捕虏五千人。 夏,四月,颜真卿自荆、襄北诣凤翔,上以为宪部尚书。 上以郭子仪为司空、天下兵马副元帅,使将兵赴凤翔。庚寅,李归仁以铁骑五千邀之于三原北,子仪使其将仆固怀恩、王仲升、浑释之、李若幽等伏兵击之于白渠留运桥,杀伤略尽,归仁游水而逸。若幽,神通之玄孙也。 子仪与王思礼军合于西渭桥,进屯潏西。安守忠、李归仁军于京城西清渠。相守七日,官军不进。五月,癸丑,守忠伪遁,子仪悉师逐之。贼以骁骑九千为长蛇阵,官军击之,首尾为两翼,夹击官军,官军大溃。判官韩液、监军孙知古皆为贼所擒,军资器械尽弃之。子仪退保武功,中外戒严。 是时府库无蓄积,朝廷专以官爵赏功,诸将出征,皆给空名告身,自开府、特进、列卿、大将军,下至中郎、郎将,听临事注名。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,有至异姓王者。诸军但以职任相统摄,不复计官爵高下。及清渠之败,复以官爵收散卒。由是官爵轻而货重,大将军告身一通,才易一醉。凡应募入军者,一切衣金紫,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,称大官,而执贱役者,名器之滥,至是而极焉。 房琯性高简,时国家多难,而琯多称病不朝谒,不以职事为意,日与庶子刘秩、谏议大夫李揖高谈释、老,或听门客董庭兰鼓琴,庭兰以是大招权利。御史奏庭兰赃贿,丁巳,罢琯为太子少师。以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上常使僧数百人为道场于内,晨夜诵佛。镐谏曰:“帝王当修德以弭乱安人,未闻饭僧可致太平也!”上然之。 庚申,上皇追册上母杨妃为元献皇后。 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守南阳,贼将武令珣、田承嗣相继攻之。城中食尽,一鼠直钱数百,饿死者相枕藉。上遣宦官将军曹日升往宣慰,围急,不得入。日升请单骑入致命,襄阳太守魏仲犀不许。会颜真卿自河北至,曰:“曹将军不顾万死,以致帝命,何为沮之!借使不达,不过亡一使者;达,则一城之心固矣。”日升与十骑偕往,贼畏其锐,不敢逼。城中自谓望绝,及见日升,大喜。日升复为之至襄阳取粮,以千人运粮而入,贼不能遏。炅在围中凡周岁,昼夜苦战,力竭不能支,壬戌夜,开城,帅馀兵数千突围而出,奔襄阳,承嗣追之,转战二日,不能克而还。时贼欲南侵江、汉,赖炅扼其冲要,南夏得全。 司空郭子仪诣阙请自贬;甲子,以子仪为左仆射。 尹子奇益兵围睢阳益急,张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,若将出击者;贼闻之,达旦儆备。既明,巡乃寝兵绝鼓。贼以飞楼瞰城中,无所见,遂解甲休息。巡与将军南霁云、郎将雷万春等十馀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,直冲贼营,至子奇麾下,营中大乱,斩贼将五十馀人,杀士卒五千馀人。巡欲射子奇而不识,乃剡蒿为矢,中者喜,谓巡矢尽,走白子奇,乃得其状,使霁云射之,丧其左目,几获之。子奇乃收军退还。 六月,癸未,田乾真围安邑。会陕郡贼将杨务钦密谋归国,河东太守马承光以兵应之,务钦杀城中诸将不同己者,翻城来降。乾真解安邑,遁去。 将军王去荣以私怨杀本县令,当死。上以其善用砲,壬辰,敕免死,以白衣于陕郡效力。中书舍人贾至不即行下,上表,以为:“去荣无状,杀本县之君。《易》曰:‘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非一朝一夕之故,其所由来者渐矣。’若纵去荣,可谓生渐矣。议者谓陕郡初复,非其人不可守。然则它无去荣者,何以亦能坚守乎?陛下若以砲石一能即免殊死,今诸军技艺绝伦者,其徒实繁。必恃其能,所在犯上,复何以止之!若止舍去荣而诛其馀者,则是法令不一而诱人触罪也。今惜一去荣之材而不杀,必杀十如去荣之材者,不亦其伤益多乎!夫去荣,逆乱之人也,焉有逆于此而顺于彼,乱于富平而治于陕郡,悖于县君而不悖于大君欤!伏惟明主全其远者、大者,则祸乱不日而定矣。”上下其事,令百官议之。太子太师韦见素等议,以为:“法者天地大典,帝王犹不敢擅杀,而小人得擅杀,是臣下之权过于人主也。去荣既杀人不死,则军中凡有技能者,亦自谓无忧,所在暴横。为郡县者,不亦难乎!陛下为天下主,爱无亲疏,得一去荣而失万姓,何利之有!于律,杀本县令,列于十恶。而陛下宽之,王法不行,人伦道屈,臣等奉诏,不知所从。夫国以法理,军以法胜;有恩无威,慈母不能使其子,陛下厚养战士而每战少利,岂非无法邪!今陕郡虽要,不急于法也。有法则海内无忧不克,况陕郡乎!无法则陕郡亦不可守,得之何益!而去荣末技,陕郡不以之存亡;王法有无,国家乃为之轻重。此臣等所以区区愿陛下守贞观之法。”上竟舍之。至,曾之子也。 南充土豪何滔作乱,执本郡防御使杨齐鲁;剑南节度使卢元裕发兵讨平之。 秋,七月,河南节度使驾兰进明克高密、琅邪、杀贼二万馀人。 戊申夜,蜀郡兵郭千仞等反,六军兵马使陈玄礼、剑南节度使李峘讨诛之。 壬子,尹子奇复征兵数万,攻睢阳。先是,许远于城中积粮至六万石,虢王巨以其半给濮阳、济阴二郡,远固争之,不能得;既而济阴得粮,遂以城叛,而睢阳城至是食尽。将士人廪米日一合,杂以茶纸、树皮为食,而贼粮运通,兵败复征。睢阳将士死不加益,诸军馈救不至,士卒消耗至一千六百人,皆饥病不堪斗,遂为贼所围,张巡乃修守具以拒之。贼为云梯,势如半虹,置精卒二百于其上,推之临城,欲令腾入。巡预于城潜凿三穴,候梯将至,于一穴中出大木,末置铁钩,钩之使不得退;一穴中出一木,拄之使不得进;一穴中出一木,木末置铁笼,盛火焚之,其梯中折,梯上卒尽烧死。贼又以钩车钩城上棚阁,钩之所及,莫不崩陷。巡以大木,末置连锁,锁末置大镮,搨其钩头,以革车拔之入城,截其钩头而纵车令去。贼又造木驴攻城,巡熔金汁灌之,应投销铄。贼又于城西北隅以土囊积柴为磴道,欲登城。巡不与争利,每夜,潜以松明、干蒿投之于中,积十馀日,贼不之觉,因出军大战,使人顺风持火焚之,贼不能救,经二十馀日,火方灭。巡之所为,皆应机立办,贼伏其智,不敢复攻,遂于城外穿三重壕,立木栅以守巡,巡亦于其内作壕以拒之。 丁巳,贼将安武臣攻陕郡,杨务钦战死,贼遂屠陕。 崔涣在江南选补,冒滥者众,八月,甲申,罢涣为馀杭太守、江东采访、防御使。 以张镐兼河南节度、采访等使,代贺兰进明。 灵昌太守许叔冀为贼所围,救兵不至,拔众奔彭城。 睢阳士卒死伤之馀,才六百人,张巡、许远分城而守之,巡守东北,远守西南,与士卒同食茶纸,不复下城。贼士攻城者,巡以逆顺说之,往往弃贼来降,为巡死战,前后二百馀人。 是时,许步冀在谯郡,尚衡在彭城,贺兰进明在临淮,皆拥兵不救。城中日蹙,巡乃令南霁云将三十骑犯围而出,告急于临淮。霁云出城,贼众数万遮之,霁云直冲其众,左右驰射,贼众披靡,止亡两骑。既至临淮,见进明,进明曰:“今日睢阳不知存亡,兵去何益!”霁云曰:“睢阳若陷,霁云请以死谢大夫。且睢阳既拔,即及临淮,譬如皮毛相依,安得不救!”进明爱霁云勇壮,不听其语,强留之,具食与乐,延霁去坐。霁云慷慨,泣且语曰:“霁云来时,睢阳之人不食月馀矣!霁云虽欲独食,且不下咽,大夫坐拥强兵,观睢阳陷没,曾无分灾救患之意,岂忠臣义士之所为乎!”因啮落一指以示进明,曰:“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,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。”座中往往为泣下。 霁云察进明终无出师意,遂去。至宁陵,与城使廉坦同将步骑三千人,闰月,戊申夜,冒围,且战且行,至城下,大战,坏贼营,死伤之外,仅得千人入城。城中将吏知无救,皆恸哭,贼知援绝,围之益急。 初,房琯为相,恶贺兰进明,以为河南节度使,以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,俱兼御史大夫。叔冀自恃麾下精锐,且官与进明等,不受其节制。故进明不敢分兵,非惟疾巡、远功名,亦惧为叔冀所袭也。 戊辰,上劳飨诸将,遣攻长安,谓郭子仪曰:“事之济否,在此行也!”对曰:“此行不捷,臣必死之!” 辛未,御史大夫崔光远破贼于骆谷,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、判官李椿将二千人攻中渭桥,杀贼守桥者千人,乘胜至苑门。贼有先屯武功者,闻之,奔归,遇于苑北,合战,杀伯伦,擒椿送洛阳。然自是贼不复屯武功矣。 贼屡攻上党,常为节度使程千里所败。蔡希德复引兵围上党。

复制 司马光 《资治通鉴 · 卷二百一十九 · 唐纪三十五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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