浣溪沙 · 寄姊的拼音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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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家庆介绍和陈家庆诗词大全

陈家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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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六十二 · 梁纪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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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维大荒落,一年。 高祖武皇帝十八太清三年(己巳,公元五四九年) 春,正月,丁巳朔,柳仲礼自新亭徙营大桁。会大雾,韦粲军迷失道,比及青塘,夜已过半,立栅未合,侯景望见之,亟帅锐卒攻粲。粲使军主郑逸逆击之,命刘叔胤以舟师截其后,叔胤畏忄需不敢进,逸遂败。景乘胜入粲营,左右牵粲避贼,粲不动,叱子弟力战,遂与子尼及三弟助、警、构、从弟昂皆战死,亲戚死者数百人。仲礼方食,投箸被甲,与其麾下百骑驰往救之,与景战于青塘,大破之,斩首数百级,沉淮水死者千馀人。仲礼槊将及景,而贼将支伯仁自后斫仲礼中肩,马陷于淖,贼聚槊刺之,骑将郭山石救之,得免。仲礼被重疮,会稽人惠臶吮疮断血,故得不死。自是景不敢复济南岸,仲礼亦气衰,不复言战矣。邵陵王纶复收散卒,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、新淦公大成等自东道并至;庚申,列营于桁南,亦推柳仲礼为大都督。大连,大临之弟也。 朝野以侯景之祸共尤硃异,异惭愤发疾,庚申,卒。故事,尚书官不以为赠。上痛惜异,特赠尚书右仆射。甲子,湘东世子方等及王僧辩军至。 戊辰,封山侯正表以北徐州降东魏,东魏徐州刺史高归彦遣兵赴之。归彦,欢之族弟也。 己巳,太子迁居永福省。高州刺史李迁仕、天门太守樊文皎将援兵万馀人至城下。台城与援军信命久绝,有羊车儿献策,作纸鸱,系以长绳,写敕于内,放以从风,冀达众军,题云:“得鸱送援军,赏银百两。”太子自出太极殿前乘西北风纵之,贼怪之,以为厌胜,射而下之。援军募人能入城送启者,鄱阳世子嗣左右李朗请先受鞭,诈为得罪,叛投贼,因得入城,城中方知援兵四集,举城鼓噪。上以朗为直阁将军,赐金遣之。朗缘钟山之后,宵行昼伏,积日乃达。 癸未,鄱阳世子嗣、永安侯确、庄铁、羊鸦仁、柳敬礼、李迁仕、樊文皎将兵度淮,攻东府前栅,焚之;侯景退。众军营于青溪之东,迁仕、文皎帅锐卒五千独进深入,所向摧靡。至菰首桥东,景将宋子仙伏兵击之,文皎战死,迁仕遁还。敬礼,仲礼之弟也。 仲礼神情傲很,陵蔑诸将,邵陵王纶每日执鞭至门,亦移时弗见,由是与纶及临城公大连深相仇怨。大连又与永安侯确有隙,诸军互相猜阻,莫有战心。援军初至,建康士民扶老携幼以候之,才过淮,即纵兵剽掠。由是士民失望,贼中有谋应官军者,闻之,亦止。 王显贵以寿阳降东魏。 临贺王记室吴郡顾野王起兵讨侯景,二月,己丑,引兵来至。初,台城之闭也,公卿以食为念,男女贵贱并出负米,得四十万斛,收诸府藏钱帛五十万亿,并聚德阳堂,而不备薪刍、鱼盐。至是,坏尚书省为薪。撤荐,坐刂以饲马。荐尽,又食以饭。军士无膎,或煮铠、熏鼠、捕雀而食之。御甘露厨有干苔,味酸咸,分给战士。军人屠马于殿省间,杂以人肉,食者必病。侯景众亦饥,抄掠无所获;东城有米,可支一年,援军断其路。又闻荆州兵将至,景甚患之。王伟曰:“今台城不可猝拔,援兵日盛,吾军乏食,若伪且求和以缓其势,东城之米,足支一年,因求和之际,运米入石头,援军必不得动,然后休士息马,缮修器械,伺其懈怠击之,一举可取也。”景从之,遣其将任约、于子悦至城下,拜表求和,乞复先镇。太子以城中穷困,白上,请许之。上怒曰:“和不如死!”太子固请曰:“侯景围逼已久,援军相仗不战,宜且许其和,更为后图。”上迟回久之,乃曰:“汝自图之,勿令取笑千载。”遂报许之。景乞割江右四州之地,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,然后济江。中领军傅岐固争曰:“岂有贼举兵围宫阙而更与之和乎!此特欲却援军耳。戎狄兽心,必不可信。且宣城嫡嗣之重,国命所系,岂可为质!”上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为侍中,出质于景。又敕诸军不得复进,下诏曰:“善兵不战,止戈为武。可以景为大丞相,都督江西四州诸军事,豫州牧、河南王如故。”己亥,设坛于西华门外,遣仆射王克、上甲侯韶、吏部郎萧瑳与于子悦、任约、王伟登坛共盟。太子詹事柳津出西华门,景出栅门,遥相对,更杀牲歃血为盟。既盟,而景长围不解,专修铠仗,托云“无船,不得即发”,又云“恐南军见蹑”,遣石城公还台,求宣城王出送;邀求稍广,了无去志。太子知其诈言,犹羁縻不绝。韶,懿之孙也。 庚子,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会理、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、西昌侯世子彧众合三万,至于马卬洲,景虑其自白下而上,启云:“请敕北军聚还南岸,不尔,妨臣济江。”太子即勒会理自白下城移军江潭苑。退,恢之子也。 辛丑,以邵陵王纶为司空,鄱阳王范为征北将军,柳仲礼为侍中、尚书右仆射。景以于子悦、任约、傅士悊皆为仪同三司,夏侯譒为豫州刺史,董绍先为东徐州刺史,徐思玉为北徐州刺史,王伟为散骑常侍。上以伟为侍中。 乙卯,景又启曰:“适有西岸信至,高澄已得寿阳、钟离,臣今无所投足,求借广陵并谯州,俟得寿阳,即奉还朝廷。”又云:“援军既在南岸,须于京口渡江。”太子并答许之。 癸卯,大赦。 庚戌,景又启曰:“永安侯确、直閤赵威方频隔栅见诟云:‘天子自与汝盟,我终当破汝。’乞召侯及威方入,即当引路。”上遣吏部尚书张绾召确,辛亥,以确为广州刺史,威方为盱眙太守。确累启固辞,不入,上不许。确先遣威方入城,因欲南奔。邵陵王纶泣谓确曰:“围城既久,圣上忧危,臣子之情,切于汤火,故欲且盟而遣之,更申后计。成命已决,何得拒违!”时台使周石珍、东宫主书左法生在纶所,确谓之曰:“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长围,意可见也。今召仆入城,何益于事!”石珍曰:“敕旨如此,郎那得辞!”确意尚坚,纶大怒,谓赵伯超曰:“谯州为我斩之!持其首去!”伯超挥刃眄确曰:“伯超识君侯,刀不识也!”确乃流涕入城。 上常蔬食,及围城日久,上厨蔬茹皆绝,乃食鸡子。纶因使者暂通,上鸡子数百枚,上手自料简,歔欷哽咽。 湘东王绎军于郢州之武城,湘州刺史河东王誉军于青草湖,信州刺史桂阳王慥军于西峡口,托云俟四方援兵,淹留不进。中记室参军萧贲,骨鲠士也,以绎不早下,心非之;尝与绎双六,食子未下,贲曰:“殿下都无下意。”绎深衔之。及得上敕,绎欲旋师,贲曰:“景以人臣举兵向阙,今若放兵,未及渡江,童子能斩之矣,必不为也。大王以十万之众,未见贼而退,奈何!”绎不悦,未几,因事杀之。扌造,懿之孙也。 东魏河内民四千馀家,以魏北徐州刺史司马裔,其乡里也,相帅归之。丞相泰欲封裔,裔因辞曰:“士大夫远归皇化,裔岂能帅之!卖义士以求荣,非所愿也。” 侯景运东府米入石头,既毕,王伟闻荆州军退,援军虽多,不相统壹,乃说景曰:“王以人臣举兵,围守宫阙,逼辱妃主,残秽宗庙,擢王之发,不足数罪。今日持此,欲安所容身乎!背盟而捷,自古多矣,愿且观其变。”临贺王正德亦谓景曰:“大功垂就,岂可弃去!”景遂上启,陈上十失,且曰:“臣方事睽违,所以冒陈谠直。陛下崇饰虚诞,恶闻实录,以袄怪为嘉祯,以天谴为无咎。敷演六艺,排摈前儒,王莽之法也。以铁为货,轻重无常,公孙之制也。烂羊镌印,朝章鄙杂,更始、赵伦之化也。豫章以所天为血仇,邵陵以父存而冠布,石虎之风也。修建浮图,百度糜费,使四民饥饣妥,笮融、姚兴之代也。”又言:“建康宫室崇侈,陛下唯与主书参断万机,政以贿成,诸阉豪盛,众僧殷实。皇太子珠玉是好,酒色是耽,吐言止于轻薄,赋咏不出《桑中》;邵陵所在残破;湘东群下贪纵;南康、定襄之属,皆如沐猴而冠耳。亲为孙侄,位则籓屏,臣至百日,谁肯勤王!此而灵长,未之有也。昔鬻拳兵谏,王卒改善,今日之举,复奚罪乎!伏愿陛下小惩大戒,放谗纳忠,使臣无再举之忧,陛下无婴城之辱,则万姓幸甚!” 上览启,且惭且怒。三月,丙辰朔,立坛于太极殿前,告天地。以景违盟,举烽鼓噪。初,闭城之日,男女十馀万,擐甲者二万馀人;被围既久,人多身肿气急,死者什八九,乘城者不满四千人,率皆羸喘。横尸满路,不可瘗埋,烂汁满沟,而众心犹望外援。柳仲礼唯聚妓妾,置酒作乐,诸将日往请战,仲礼不许。安南侯骏说邵陵王纶曰:“城危如此,而都督不救,若万一不虞,殿下何颜自立于世!今宜分军为三道,出贼不意攻之,可以得志。”纶不从。柳津登城谓仲礼曰:“汝君父在难,不能竭力,百世之后,谓汝为何!”仲礼亦不以为意。上问策于津,对曰:“陛下有邵陵,臣有仲礼,不忠不孝,贼何由平!” 戊午,南康王会理与羊鸦仁、赵伯超等进营于东府城北,约夜渡军。既而鸦仁等晓犹未至,景众觉之。营未立,景使宋子仙击之,赵伯超望风退走。会理等兵大败,战及溺死者五千人。景积其首于阙下,以示城中。 景又使于子悦求和,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。景实无去志,谓浚曰:“今天时方热,军未可动,乞且留京师立效。”浚发愤责之,景不对,横刀叱之。浚曰:“负恩忘义,违弃诅盟,固天地所不容!沈浚五十之年,常恐不得死所,何为以死相惧邪!”因径去不顾。景以其忠直,舍之。于是景决石阙前水,百道攻城,昼夜不息。邵陵世子坚屯太阳门,终日蒲饮,不恤吏士,其书佐董勋、熊昙朗恨之。丁卯,夜向晓,勋、昙朗于城西北楼引景众登城,永安侯确力战,不能却,乃排闼入启上云:“城已陷。”上安卧不动,曰:“犹可一战乎?”对曰:“不可。”上叹曰:“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亦复何恨!”因谓确曰:“汝速去,语汝父,勿以二宫为念。”因使慰劳在外诸军。 俄而景遣王伟入文德殿奉谒,上命褰帘开户引伟入,伟拜呈景启,称:“为奸佞所蔽,领众入朝,惊动圣躬,今诣阙待罪。”上问:“景何在?可召来。”景入见于太极东堂,以甲士五百人自卫。景稽颡殿下,典仪引就三公榻。上神色不变,问曰:“卿在军中日久,无乃为劳!”景不敢仰视,汗流被面。又曰:“卿何州人,而敢至此,妻子犹在北邪?”景皆不能对。任约从旁代对曰:“臣景妻子皆为高氏所屠,唯以一身归陛下。”上又问:“初渡江有几人?”景曰:“千人。”“围台城几人?”曰:“十万。”“今有几人?”曰:“率土之内,莫非己有。”上俯首不言。 景复至永福省见太子,太子亦无惧容。侍卫皆惊散,唯中庶子徐扌离、通事舍人陈郡殷不害侧侍。扌离谓景曰:“侯王当以礼见,何得如此!”景乃拜。太子与言,又不能对。 景退,谓其厢公王僧贵曰:“吾常跨鞍对陈,矢刃交下,而意气安缓,了无怖心。今见萧公,使人自慑,岂非天威难犯!吾不可以再见之。”于是悉撤两宫侍卫,纵兵掠乘舆、服御、宫人皆尽。收朝士、王侯送永福省,使王伟守武德殿,于子悦屯太极东堂。矫诏大赦,自加大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。 建康士民逃难四出。太子洗马萧允至京口,端居不行,曰:“死生有命,如何可逃!祸之所来,皆生于利;苟不求利,祸从何生!” 己巳,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诏命解外援军。柳仲礼召诸将议之,邵陵王纶曰:“今日之命,委之将军。”仲礼熟视不对。裴之高、王僧辩曰:“将军拥众百万,致宫阙沦没,正当悉力决战,何所多言!”仲礼竟无一言,诸军乃随方各散。南兗州刺史临成公大连、湘东世子方等、鄱阳世子嗣、北兗州刺史湘潭侯退、吴郡太守袁君正、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。君正,昂之子也。邵陵王纶奔会稽。仲礼及弟敬礼、羊鸦仁、王僧辩、赵伯超并开营降,军士莫不叹愤。仲礼等入城,先拜景而后见上;上不与言。仲礼见父津,津恸哭曰:“汝非我子,何劳相见!”湘东王绎使全威将军会稽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馈军,至姑孰,闻台城陷,沉米于江而还。 景命烧台内积尸,病笃未绝者,亦聚而焚之。 庚午,诏征镇牧守可复本任。景留柳敬礼、羊鸦仁,而遣柳仲礼归司州,王僧辩归竟陵。初,临贺王正德与景约,平城之日,不得全二宫。及城开,正德帅众挥刀欲入,景先使其徒守门,故正德不果入。景更以正德为侍中、大司马,百官皆复旧职。正德入见上,拜且泣。上曰:“啜其泣矣,何嗟及矣!” 秦郡、阳平、盱眙三郡皆降景,景改阳平为北沧州,改秦郡为西兗州。 东徐州刺史湛海珍、北青州刺史王奉伯、淮阳太守王瑜,并以地降东魏。青州刺史明少遐、山阳太守萧邻弃城走,东魏据其地。 侯景以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,代西昌侯渊藻镇京口。又遣其将徐相攻晋陵,陆经以郡降之。 初,上以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,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刺史,代岳阳王詧。缵恃其才望,轻誉少年,迎候有阙。誉至,检括州府付度事,留缵不遣;闻侯景作乱,颇陵蹙缵。缵恐为所害,轻舟夜遁,将之雍部,复虑詧拒之。缵与湘东王绎有旧,欲因之以杀誉兄弟,乃如江陵。及台城陷,诸王各还州镇,誉自湖口归湘州。桂阳王慥以荆州督府留军江陵,欲待绎至拜谒,乃还信州。缵遗绎书曰:“河东戴樯上水,欲袭江陵,岳阳在雍,共谋不逞。”江陵游军主硃荣亦遣使告绎云:“桂阳留此,欲应誉、詧。”绎惧,凿船,沉米,斩缆,自蛮中步道驰归江陵,囚慥,杀之。 侯景以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,使赍上手敕,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会理。壬午,绍先至广陵,众不满二百,皆积日饥疲。会理士马甚盛,僚佐说会理曰:“景已陷京邑,欲先除诸籓,然后篡位。若四方拒绝,立当溃败,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资寇手!不如杀绍先,发兵固守,与魏连和,以待其变。”会理素懦,即以城授之。绍先既入,众莫敢动。会理弟通理请先还建康,谓其姊曰:“事既如此,岂可阖家受毙!前途亦思立效,但未知天命如何耳。”绍先悉收广陵文武部曲、铠仗、金帛,遣会理单马还建康。 湘潭侯退与北兗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东魏。侯景以萧弄璋为北兗州刺史,州民发兵拒之;景遣直阁将军羊海将兵助之,海以其众降东魏,东魏遂据淮阴。祗,伟之子也。 癸未,侯景遣于子悦等将羸兵数百东略吴郡。新城戍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,说太守袁君正曰:“贼今乏食,台中所得,不支一旬。若闭关拒守,立可饿死。”土豪陆映公等恐不能胜而资产被掠,皆劝君正迎之。君正素怯,载米及牛酒郊迎。子悦执君正,掠夺财物、子女,东人皆立堡拒之。景又以任约为南道行台,镇姑孰。 夏,四月,湘东世子方等至江陵,湘东王绎始知台城不守,命于江陵四旁七里树木为栅,掘堑三重而守之。 东魏高岳等攻魏颍川,不克。大将军澄益兵助之,道路相继,逾年犹不下。山鹿忠武公刘丰生建策,堰洧水以灌之,城多崩颓,岳悉众分休迭进。王思政身当矢石,与士卒同劳苦,城中泉涌,悬釜而炊。太师泰遣大将军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,自长社以北,皆为陂泽,兵至穰,不得前。东魏人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,城垂陷;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临堰视之,见东北尘起,同入舰坐避之。俄而暴风至,远近晦冥,缆断,飘船径向城;城上人以长钩牵船,弓弩乱发,绍宗赴水溺死,丰生游上,向土山,城上人射杀之。 甲辰,东魏进大将军勃海王澄位相国,封齐王,加殊礼。丁未,澄入朝于鄴,固辞;不许。澄召将佐密议之,皆劝澄宜膺朝命,独散骑常侍陈元康以为未可,澄由是嫌之。崔暹乃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以分元康之权。 湘东王绎之入援也,令所督诸州皆发兵,雍州刺史岳阳王詧遣府司马刘方贵将兵出汉口;绎召詧使自行,詧不从。方贵潜与绎相知,谋袭襄阳,未发;会詧以它事召方贵,方贵以为谋泄,遂据樊城拒命,詧遣军攻之。绎厚资遣张缵使赴镇,缵至大堤,詧已拔樊城,斩方贵。缵至襄阳,詧推迁未去,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;詧犹总军府之政,闻台城陷,遂不受代。助防杜岸绐缵曰:“观岳阳势不容使君,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祸。”岸既襄阳豪族,兄弟九人,皆以骁勇著名。缵乃与岸结盟,著妇人衣,乘青布舆,逃入西山。詧使岸将兵追擒之,缵乞为沙门,更名法缵,詧许之。 荆州长史王冲等上笺于湘东王绎,请以太尉、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主盟,绎不许。丙辰,又请以司空主盟,亦不许。 上虽外为侯景所制,而内甚不平。景欲以宋子仙为司空,上曰:“调和阴阳,安用此物!”景又请以其党二人为便殿主帅,上不许。景不能强,心甚惮之。太子入,泣谏,上曰:“谁令汝来!若社稷有灵,犹当克复;如其不然,何事流涕!”景使其军士入直省中,或驱驴马,带弓刀,出入宫庭,上怪而问之,直閤将军周石珍对曰:“侯丞相甲士。”上大怒,叱石珍曰:“是侯景,何谓丞相!”左右皆惧。是后上所求多不遂志,饮膳亦为所裁节,忧愤成疾。太子以幼子大圜属湘东王绎,并剪爪发以寄之。五月,丙辰,上卧净居殿,口苦,索蜜不得,再曰:“荷!荷!”遂殂。年八十六。景秘不发丧,迁殡于昭阳殿,迎太子于永福省,使如常入朝。王伟、陈庆皆侍太子,太子呜咽流涕,不敢泄声,殿外文武皆莫之知。 东魏高岳既失慕容绍宗等,志气沮丧,不敢复逼长社城。陈元康言于大将军澄曰:“王自辅政以来,未有殊功。虽破侯景,本非外贼。今颍川垂陷,愿王自以为功。”澄从之,戊寅,自将步骑十万攻长社,亲临作堰。堰三决,澄怒,推负土者及囊并塞之。 辛巳,发高祖丧,升梓宫于太极殿。是日,太子即皇帝位,大赦。侯景出屯朝堂,分兵守卫。 壬午,诏北人在南为奴婢者,皆免之,所免万计;景或更加超擢,冀收其力。 高祖之末,建康士民服食、器用,争尚豪华,粮无半年之储,常资四方委输。自景作乱,道路断绝,数月之间,人至相食,犹不免饿死,存者百无一二。贵戚、豪族皆自出采稆,填委沟壑,不可胜纪。 癸未,景遣仪同三司来亮入宛陵,宣城太守杨白华诱而斩之。甲申,景遣其将李贤明攻之,不克。景又遣中军侯子鉴入吴郡,以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,遣仪同宋子仙等将兵东屯钱塘,新城戍主戴僧逷据县拒之。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,至吴兴,太守张嵊与之合谋,举兵讨景。嵊,稷之子也。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,亦据州不受景命。景号令所行,唯吴郡以西、南陵以北而已。 魏诏:“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复其旧。” 六月,丙戌,以南康王会理为侍中、司空。 丁亥,立宣城王大器为皇太子。 初,侯景将使太常卿南阳刘之遴授临贺王正德玺绶,之遴剃发僧服而逃。之遴博学能文,尝为湘东王绎长史;将归江陵,绎素嫉其才,己丑,之遴至夏口,绎密送药杀之,而自为志铭,厚其赙赠。 壬辰,封皇子大心为寻阳王,大款为江陵王,大临为南海王,大连为南郡王,大春为安陆王,大成为山阳王,大封为宜都王。 长社城中无盐,人病挛肿,死者什八九。大风从西北起,吹水入城,城坏。东魏大将军澄令城中曰:“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;若大将军身有损伤,亲近左右皆斩。”王思政帅众据土山,告之曰:“吾力屈计穷,唯当以死谢国!”因仰天大哭,西向再拜,欲自刎,都督骆训曰:“公常语训等:‘汝赍我头出降,非但得富贵,亦完一城人。’今高相既有此令,公独不哀士卒之死乎!”众共执之,不得引决。澄遣通直散骑赵彦深就土山遗以白羽扇,执手申意,牵之以下。澄不令拜,延而礼之。思政初入颍川,将士八千人,及城陷,才三千人,卒无叛者。澄悉散配其将卒于远方,改颍川为郑州,礼遇思政甚重。西阁祭酒卢潜曰:“思政不能死节,何足可重!”澄谓左右曰:“我有卢潜,乃是更得一王思政。”潜,度世之曾孙也。 初,思政屯襄城,欲以长社为行台治所,遣使者魏仲启陈于太师泰,并致书于淅州刺史崔猷。猷复书曰:“襄城控带京、洛,实当今之要地,如有动静,易相应接。颍川既邻寇境,又无山川之固,贼若潜来,径至城下。莫若顿兵襄城。为行台之所。颍川置州,遣良将镇守,则表里胶固,人心易安,纵有不虞,岂能为患!”仲见泰,具以启闻。泰令依猷策。思政固请,且约:“贼水攻期年、陆攻三年之内,朝廷不烦赴救。”泰乃许之。及长社不守,泰深悔之。猷,孝芬之子也。 侯景之南叛也,丞相泰恐东魏复取景所部地,使诸将分守诸城。及颍川陷,泰以诸城道路阻绝,皆令拔军还。 上甲侯韶自建康出奔江陵,称受高祖密诏征兵,以湘东王绎为侍中、假黄钺、大都督中外诸军事、司徒、承制,自馀籓镇并加位号。 宋子仙围戴僧逷,不克。丙午,吴盗陆缉等起兵袭吴郡,杀苏单于,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宁为主。 临贺王正德怨侯景卖己,密书召鄱阳王范,使以兵入;景遮得其书,癸丑,缢杀正德。景以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、北道行台、总江北诸军事,镇新秦;封元罗等诸元十馀人皆为王。景爱永安侯确之勇,常置左右。邵陵王纶潜遣人呼之,确曰:“景轻佻,一夫力耳,我欲手刃之,正恨未得其便,卿还启家王,勿以确为念。”景与确游钟山,引弓射鸟,因欲射景,弦断,不发,景觉而杀之。 湘东王绎娶徐孝嗣孙女为妃,生世子方等。妃丑而妒,又多失行,绎二三年一至其室。妃闻绎当至,以绎目眇,为半面妆以待之,绎怒而出,故方等亦无宠。及自建康还江陵,绎见其御军和整,始叹其能,入告徐妃,妃不对,垂泣而退。绎怒,疏其秽行,榜于大閤,方等见之,益惧。湘州刺史河东王誉,骁勇得士心,绎将讨侯景,遣使督其粮众,誉曰:“各自军府,何忽隶人!”使者三返,誉不与。方等请讨之,绎乃以少子安南侯方矩为湘州刺史,使方等将精卒二万送之。方等将行,谓所亲曰:“是行也,吾必死之;死得其所,吾复奚恨!” 侯景以赵威方为豫章太守,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遣军拒之,擒威方,系州狱,威方逃还建康。 湘东世子方等军至麻溪,河东王誉将七千人击之,方等军败,溺死。安南侯方矩收馀众还江陵,湘东王绎无戚容。绎宠姬王氏,生子方诸。王氏卒,绎疑徐妃为之,逼令自杀,妃赴井死,葬以庶人礼,不听诸子制服。 西江督护陈霸先欲起兵讨侯景,景使人诱广州刺史元景仲,许奉以为主,景仲由是附景,阴图霸先。霸先知之,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集兵南海,驰檄以讨景仲曰:“元景仲与贼合从,朝廷遣曲阳侯勃为刺史,军已顿朝亭。”景仲所部闻之,皆弃景仲而散。秋,七月,甲寅,景仲缢于阁下。霸先迎定州刺史萧勃镇广州。 前高州刺史兰裕,钦之弟也,与其诸弟扇诱始兴等十郡,攻监衡州事欧阳頠。勃使霸先救之,悉擒裕等,勃因以霸先监始兴郡事。 湘东王绎遣竟陵太守王僧辩、信州刺史东海鲍泉击湘州,分给兵粮,刻日就道。僧辩以竟陵部下未尽至,欲俟众集然后行,与泉入白绎,求申期日。绎疑僧辩观望,按剑厉声曰:“卿惮行拒命,欲同贼邪?今日唯有死耳!”因斫僧辩,中其左髀,闷绝,久之方苏,即送狱。泉震怖,不敢言。僧辩母徒行流涕入谢,自陈无训,绎意解,赐以良药,故得不死。丁卯,鲍泉独将兵伐湘州。 陆辑等竞为暴掠,吴人不附,宋子仙自钱塘旋军击之。壬戌,缉弃城奔海盐,子仙复据吴郡。戊辰,侯景置吴州于吴郡,以安陆王大春为刺史。 庚午,以南康王会理兼尚书令。 鄱阳王范闻建康不守,戒严,欲入,僚佐或说之曰:“今魏人已据寿阳,大王移足,则虏骑必窥合肥。前贼未平,后城失守,将若之何!不如待四方兵集,使良将将精卒赴之,进不失勤王,退可固本根。”范乃止。会东魏大将军澄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逼合肥,又使魏收为书谕范。范方谋讨侯景,藉东魏为援,乃帅战士二万出东关,以合州输伯穆,并遣咨议刘灵议送二子勤、广为质于东魏以乞师。范屯濡须以待上游之军,遣世子嗣将千馀人守安乐栅,上游军皆不下,范粮乏,采菰稗、菱藕以自给。勤、广至鄴,东魏人竟不为出师。范进退无计,乃溯流西上,军于枞阳。景出屯姑孰,范将裴之悌以众降之。之悌,之高之弟也。 东魏大将军澄诣鄴,辞爵位殊礼,且请立太子。澄谓济阴王晖业曰:“比读何书?”晖业曰:“数寻伊、霍之传,不读曹、马之书。” 八月,甲申朔,侯景遣其中军都督侯子鉴等击吴兴。 己亥,鲍泉军于石椁寺,河东王誉逆战而败;辛丑,又败于橘洲,战及溺死者万馀人。誉退保长沙,泉引军围之。 辛卯,东魏立皇子长仁为太子。 勃海文襄王高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长,意常忌之。洋深自晦匿,言不出口,常自贬退,与澄言,无不顺从。澄轻之,常曰:“此人亦得富贵,相书亦何可解!”洋为其夫人赵郡李氏营服玩小佳,澄辄夺取之;夫人或恚未与,洋笑曰:“此物犹应可求,兄须何容吝惜!”澄或愧不取,洋即受之,亦无饰让。每退朝还第,辄闭阁静坐,虽对妻子,能竟日不言。或时袒跣奔跃,夫人问其故,洋曰:“为尔漫戏。”其实盖欲习劳也。 澄获徐州刺史兰钦子京,以为膳奴,钦请赎之,不许;京屡自诉,澄杖之,曰:“更诉,当杀汝!”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。澄在鄴,居北城东柏堂,嬖琅邪公主,欲其往来无间,侍卫者常遣出外。辛卯,澄与散骑常侍陈元康、吏部尚书侍中杨愔、黄门侍郎崔季舒屏左右,谋受魏禅,署拟百官。兰京进食,澄却之,谓诸人曰:“昨夜梦此奴斫我,当急杀之。”京闻之,置刀盘下,冒言进食。澄怒曰:“我未索食,何为遽来!”京挥刀曰:“来杀汝!”澄自投伤足,入于床下,贼去床,弑之。愔狼狈走出,遗一靴;季舒匿于厕中;元康以身蔽澄,与贼争刀被伤,肠出;库直王纮冒刃御贼;纥奚舍乐斗死。时变起仓猝,内外震骇。太原公洋在城东双堂,闻之,神色不变,指挥部分,入讨群贼,斩而脔之,徐出,言曰:“奴反,大将军被伤,无大苦也。”内外莫不惊异。洋秘不发丧。陈元康手书辞母,口占使功曹参军祖珽作书陈便宜,至夜而卒;洋殡之第中,诈云出使,虚除元康中书令。以王纮为领左右都督。纮,基之子也。 勋贵以重兵皆在并州,劝洋早如晋阳,洋从之。夜,召大将军督护太原唐邕,使部分将士,镇遏四方;邕支配须臾而毕,洋由是重之。 癸巳,洋讽东魏主以立太子大赦。澄死问渐露,东魏主窃谓左右曰:“大将军今死,似是天意,威权当复归帝室矣!”洋留太尉高岳、太保高隆之、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、侍中杨愔守鄴,馀勋贵皆自随。甲午,入谒东魏主于昭阳殿,从甲士八千人,登阶者二百馀人,皆攘袂扣刃,若对严敌。令主者传奏曰:“臣有家事,须诣晋阳。”再拜而出。东魏主失色,目送之曰:“此人又似不相容,朕不知死在何日!”晋阳旧臣宿将素轻洋;及至,大会文武,神彩英畅,言辞敏洽,众皆大惊。澄政令有不便者,洋皆改之。高隆之、司马子如等恶度支尚书崔暹,奏暹及崔季舒过恶,鞭二百,徙边。 侯景以宋子仙为司徙、郭元建为尚书左仆射,与领军任约等四十人并开府仪同三司,仍诏:“自今开府仪同不须更加将军。”是后开府仪同至多,不可复记矣。 鄱阳王范自枞阳遣信告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,大心遣信邀之。范引兵诣江州,大心以湓城处之。 吴兴兵力寡弱,张嵊书生,不闲军旅。或劝嵊效袁君正以郡迎侯子鉴。嵊叹曰:“袁氏世济忠贞,不意君正一旦隳之。吾岂不知吴郡既没,吴兴势难久全;但以身许国,有死无贰耳!”九月,癸丑朔,子鉴军至吴兴,嵊战败,还府,整服安坐,子鉴执送建康。侯景嘉其守节,欲活之,嵊曰:“吾忝任专城,朝廷倾危,不能匡复,今日速死为幸!”景犹欲存其一子,嵊曰:“吾一门已在鬼录,不就尔虏求恩!”景怒,尽杀之;并杀沈浚。 河东王誉告急于岳阳王詧,詧留咨议参军济阳蔡大宝守襄阳,帅众二万、骑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。湘东王绎大惧,遣左右就狱中问计于王僧辩,僧辩具陈方略,绎乃赦之,以为城中都督。乙卯,詧至江陵,作十三营以攻之;会大雨,平地水深四尺,詧军气沮。绎与新兴太守杜崱有旧,密邀之。乙丑,崱与兄岌、岸、弟幼安、兄子龛各帅所部降于绎。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,昼夜兼行,去襄阳三十里,城中觉之,蔡大宝奉詧母龚保林登城拒战。詧闻之,夜遁,弃粮食、金帛、铠仗于湕水,不可胜纪。张缵病足,詧载以随军;及败走,守者恐为追兵所及,杀之,弃尸而去。詧至襄阳,岸奔广平,依其兄南阳太守献。 湘东王绎以鲍泉围长沙久不克,怒之,以平南将军王僧辩代为都督,数泉十罪,命舍人罗重欢与僧辩偕行。泉闻僧辩来,愕然曰:“得王竟陵来助我,贼不足平。”拂席待之。僧辩入,背泉而坐,曰:“鲍郎,卿有罪,令旨使我锁卿,卿勿以故意见期。”使重欢宣令,锁之床侧。泉为启自申,且谢淹缓之罪,绎怒解,遂释之。 冬,十月,癸未朔,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潘相乐为司空。 初,历阳太守庄铁帅众归寻阳王大心,大心以为豫章内史。铁至郡即叛,推观宁侯永为主。永,范之弟也。丁酉,铁引兵袭寻阳,大心遣其将徐嗣徽逆击,破之。铁走,至建昌,光远将军韦构邀击之,铁失其母弟妻子,单骑还南昌,大心遣构将兵追讨之。 宋子仙自吴郡趣钱塘。刘神茂自吴兴趣富阳,前武州刺史富阳孙国恩以城降之。 十一月,乙卯,葬武皇帝于修陵,庙号高祖。 百济遣使入贡,见城阙荒圮,异于向来,哭于端门;侯景怒,录送庄严寺,不听出。 壬戌,宋子仙急攻钱塘,戴僧逷降之。 岳阳王詧使将军薛晖攻广平,拔之,获杜岸,送襄阳。詧拔其舌,鞭其面,支解而烹之。又发其祖父墓,焚其骸而扬之,以其头为漆碗。 詧既与湘东王绎为敌,恐不能自存,遣使求援于魏,请为附庸。丞相泰令东阁祭酒荣权使于襄阳。绎使司州刺史柳仲礼镇竟陵以图詧,詧惧,遣其妃王氏及世子詧为质于魏。丞相泰欲经略江、汉,以开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,镇穰城。仲礼至安陆,安陆太守沈勰以城降之。仲礼留长史马岫与其弟子礼守之,帅众一万趣襄阳,泰遣杨忠及行台仆射长孙俭将兵击仲礼以救詧。 宋子仙乘胜度浙江,至会稽。邵陵王纶闻钱塘已败,出奔鄱阳,鄱阳内史开建侯蕃以兵拒之,范进击蕃,破之。 魏杨忠将至义阳,太守马伯符以下溠城降之,忠以伯符为乡导。伯符,岫之子也。 南郡王大连为东扬州刺史。时会稽丰沃,胜兵数万,粮仗山积,东人惩侯景残虐,咸乐为用,而大连朝夕酣饮,不恤军事;司马东阳留异,凶狡残暴,为众所患,大连悉以军事委之。十二月,庚寅,宋子仙攻会稽,大连弃城走,异奔还乡里,寻以其众降于子仙。大连欲奔鄱阳,异为子仙乡导,追及大连于信安,执送建康,大连犹醉不之知。帝闻之,引帷自蔽,掩袂而泣。于是三吴尽没于景,公侯在会稽者,俱南度岭。景以留异为东阳太守,收其妻子为质。 乙酉,东魏以并州刺史彭乐为司徒。 邵陵王纶进至九江,寻阳王大心以江州让之,纶不受,引兵西上。 始兴太守陈霸先结郡中豪杰欲讨侯景,郡人侯安都、张亻思等各帅众千馀人归之。霸先遣主帅杜僧明将二千人顿于岭上,广州刺史萧勃遣人止之曰:“侯景骁雄,天下无敌,前者援军十万,士马精强,犹不能克,君以区区之众,将何所之!如闻岭北王侯又皆鼎沸,亲寻干戈,以君疏外,讵可暗投!未若且留始兴,遥张声势,保太山之安也。”霸先曰:“仆荷国恩,往闻侯景度江,即欲赴援,遭值元、兰,梗我中道。今京都覆没,君辱臣死,谁敢爱命!君侯体则皇枝,任重方岳,遣仆一军,犹贤乎已,乃更止之乎!”乃遣使间道诣江陵,受湘东王绎节度。时南康土豪蔡路养起兵据郡,勃乃以腹心谭世远为曲江令,与路养相结,同遏霸先。 魏杨忠拔随郡,执太守桓和。 东魏使金门公潘乐等将兵五万袭司州,刺史夏侯强降之。于是东魏尽有淮南之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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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六十三 · 梁纪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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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章敦牂,一年。 太宗简文皇帝上大宝元年(庚午,公元五五零年) 春,正月,辛亥朔,大赦,改元。 陈霸先发始兴,至大庾岭,蔡路养将二万人军于南野以拒之。路养妻侄兰陵萧摩诃,年十三,单骑出战,无敢当者。杜僧明马被伤,陈霸先救之,授以所乘马。僧明上马复战,众军因而乘之。路养大败,脱身走。霸先进军南康,湘东王绎承制授霸先明威将军、交州刺史。 戊辰,东魏进太原公高洋位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、大行台、齐郡王。 庚午,邵陵王纶至江夏,郢州刺史南平王恪郊迎,以州让之,纶不受;乃推纶为假黄钺,都督中外诸军事,承制置百官。 魏杨忠围安陆,柳仲礼驰归救之。诸将恐仲礼至则安陆难下,请急攻之。忠曰:“攻守势殊,未可猝拔;若引日劳师,表里受敌,非计也。南人多习水军,不闲野战,仲礼师在近路,吾出其不意,以奇兵袭之,彼怠我奋,一举可克。克仲礼,则安陆不攻自拔,诸城可传檄定也。”乃选骑二千,衔枚夜进,败仲礼于漴头,获仲礼及其弟子礼,尽俘其众。马岫以安陆,别将王叔孙以竟陵,皆降于忠。于是汉东之地尽入于魏。 广陵人来嶷说前广陵太守祖皓曰:“董绍先轻而无谋,人情不附。袭而杀之,此壮士之任耳。今欲纠帅义勇,奉戴府君。若其克捷,可立桓、文之勋;必天未悔祸,犹足为梁室忠臣。”皓曰:“此仆所愿也。”乃相与纠合勇士,得百馀人。癸酉,袭广陵,斩南兗州刺史董绍先;据城,驰檄远近,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,仍结东魏为援。皓,恒之之子;勔,勃之兄也。乙亥,景遣郭元建帅众奄至,皓婴城固守。 二月,魏杨忠乘胜至石城,欲进逼江陵,湘东王绎遣舍人庾恪说忠曰:“詧来伐叔而魏助之,何以使天下归心!”忠遂停湕北。绎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为质以求和,魏人许之。绎与忠盟曰:“魏以石城为封,梁以安陆为界,请同附庸,并送质子,贸迁有无,永敦邻睦。”忠乃还。 宕昌王梁弥定为其宗人獠甘所袭,弥定奔魏,獠甘自立。羌酋傍乞铁据渠株川,与渭州民郑五丑合诸羌以叛魏。丞相泰使大将军宇文贵、凉州刺史史宁讨之,擒斩铁、五丑。宁别击獠甘,破之,獠甘将百骑奔生羌巩廉玉。宁复纳弥定于宕昌,置岷州于渠株川,进击巩廉玉,斩獠甘,虏廉玉送长安。 侯景遣任约、于庆等帅众二万攻诸籓。 邵陵王纶欲救河东王誉,而兵粮不足,乃致书于湘东王绎曰:“天时地利,不及人和,况乎手足肱支,岂可相害!今社稷危耻,创巨痛深,唯应剖心尝胆,泣血枕戈,其馀小忿,或宜容贳。若外难未除,家祸仍构,料今访古,未或不亡。夫征战之理,唯求克胜;至于骨肉之战,愈胜愈酷,捷则非功,败则有丧,劳兵损义,亏失多矣。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,良为籓屏盘固,宗镇强密。弟若陷洞庭,不戢兵刃,雍州疑迫,何以自安,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。弟若不安,家国去矣。必希解湘州之围,存社稷之计。”绎复书,陈誉过恶不赦,且曰:“詧引杨忠来相侵逼,颇遵谈笑,用却秦军,曲直有在,不复自陈。临湘旦平,暮便即路。”纶得书,投之于案,慷慨流涕曰“天下之事,一至于斯!湘州若败,吾亡无日矣!” 侯景遣侯子鉴帅舟师八千,自帅徒兵一万,攻广陵,三日,克之,执祖皓,缚而射之,箭遍体,然后车裂以徇;城中无少长皆埋之于地,驰马射而杀之。以子鉴为南兗州刺史,镇广陵。景还建康。 丙戌,以安陆王大春为东扬州刺史。省吴州。乙巳,以尚书仆射王克为左仆射。 庚寅,东魏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。宣城内史杨白华进据安吴,侯景遣于子悦等帅众攻之,不克。 东魏行台辛术将兵入寇,围阳平,不克。 侯景纳上女溧阳公主,甚爱之。三月,甲申,景请上禊宴于乐游苑,帐饮三日。上还宫,景与公主共据御床,南面并坐,群臣文武列坐侍宴。 庚申,东魏进丞相洋爵为齐王。 临川内史始兴王毅等击庄铁,鄱阳王范遣其将巴西侯瑱救之,毅等败死。 鄱阳世子嗣与任约战于三章,约败走;嗣因徙镇三章,谓之安乐栅。 夏,四月,庚辰朔,湘东王绎以上甲侯韶为长沙王。 丙午,侯景请上幸西州,上御素辇,侍卫四百馀人,景浴铁数千,翼卫左右。上闻丝竹,凄然泣下,命景起舞,景亦请上起舞。酒阑坐散,上抱景于床曰:“我念丞相!”景曰:“陛下如不念臣,臣何得至此!”逮夜乃罢。 时江南连年旱蝗,江、扬尤甚,百姓流亡,相与入山谷、江湖,采草根、木叶、菱芡而食之,所在皆尽,死者蔽野。富室无食,皆鸟面鹄形,衣罗绮,怀金玉,俯伏床帷,待命听终。千里绝烟,人迹罕见,白骨成聚,如丘陇焉。 景性残酷,于石头立大碓,有犯法者捣杀之。常戒诸将曰:“破栅平城,当净杀之,使天下知吾威名。”故诸将每战胜,专以焚掠为事,斩刈人如草芥,以资戏笑。由是百姓虽死,终不附之。又禁人偶语,犯者刑及外族。为其将帅者,悉称行台,来降附者,悉称开府,其亲寄隆重者曰左右厢公,勇力兼人者曰库直都督。 魏封皇子儒为燕王,公为吴王。 侯景召宋子仙还京口。 邵陵王纶在郢州,以听事为正阳殿,内外斋阁,悉加题署。其部下陵暴军府,郢州将佐莫不怨之。咨议参军江仲举,南平王恪之谋主也,说恪图纶,恪惊曰:“若我杀邵陵,宁静一镇,荆、益兄弟必皆内喜,海内若平,则以大义责我矣。且巨逆未枭,骨肉相残,自亡之道也。卿且息之。”仲举不从,部分诸将,刻日将发;谋泄,纶压杀之。恪狼狈往谢,纶曰:“群小所作,非由兄也。凶党已毙,兄勿深忧。” 王僧辩急攻长沙,辛巳,克之。执河东王誉,斩之,传首江陵,湘东王绎反其首而葬之。初,世子方等之死,临蒸周铁虎功最多,誉委遇甚重。僧辩得铁虎,命烹之,呼曰:“侯景未灭,奈何杀壮士!”僧辩奇其言而释之,还其麾下。绎以僧辩为左卫将军,加侍中、镇西长史。 绎自去岁闻高祖之丧,以长沙未下,故匿之。壬寅,始发丧,刻檀为高祖像,置于百福殿,事之甚谨,动静必咨焉。绎以为天子制于贼臣,不肯从大宝之号,犹称太清四年。丙午,绎下令大举讨侯景,移檄远近。 鄱阳王范至湓城,以晋熙为晋州,遣其世子嗣为刺史,江州郡县多辄改易。寻阳王大心,政令所行,不出一郡。大心遣兵击庄铁,嗣与铁素善,请发兵救之,范遣侯瑱帅精甲五千助铁。由是二镇互相猜忌,无复讨贼之志。大心使徐嗣徽帅众二千,筑垒稽亭以备范,市籴不通,范数万之众,无所得食,多饿死。范愤恚,疽发于背,五月,乙卯,卒。其众秘不发丧,奉范弟安南侯恬为主,有众数千人。 丙辰,侯景以元思虔为东道大行台,镇钱塘。丁巳,以侯子鉴为南兗州刺史。 东魏齐王洋之为开府也,勃海高德政为管记,由是亲昵,言无不尽。金紫光禄大夫丹杨徐之才、北平太守广宗宋景业,皆善图谶,以为太岁在午,当有革命,因德政以白洋,劝之受禅。洋以告娄太妃,太妃曰:“汝父如龙,兄如虎,犹以天位不可妄据,终身北面。汝独何人,欲行舜、禹之事乎!”洋以告之才,之才曰:“正为不及父兄,故宜早升尊位耳。”洋铸像卜之而成,乃使开府仪同三司段韶问肆州刺史斛律金,金来见洋,固言不可,以宋景业首陈符命,请杀之。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,太妃曰:“吾儿懦直,必无此心,高德政乐祸,教之耳。”洋以人心不壹,使高德政如鄴察公卿之意,未还;洋拥兵而东,至平都城,召诸勋贵议之,莫敢对。长史杜弼曰:“关西,国之劲敌,若受魏禅,恐彼挟天子,自称义兵而东向,王何以待之!”徐之才曰:“今与王争天下者,彼亦欲为王所为。纵其屈强,不过随我称帝耳。”弼无以应。高德政至鄴,讽公卿,莫有应者。司马子如逆洋于辽阳,固言未可。洋欲还,仓丞李集曰:“王来为何事,而今欲还?”洋伪使于东门杀之,而别令赐绢十匹,遂还晋阳,自是居常不悦。徐之才、宋景业等日陈阴阳杂占,云宜早受命。高德政亦敦劝不已。洋使术士李密卜之,遇《大横》,曰:“汉文之卦也。”又使宋景业筮之,遇《乾》之《鼎》,曰:“《乾》,君也。《鼎》,五月卦也。宜以仲夏受禅。”或曰:“五月不可入官,犯之,终于其位。”景业曰:“王为天子,无复下期,岂得不终于其位乎!”洋大悦,乃发晋阳。 高德政录在鄴诸事,条进于洋,洋令左右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。是月,山提至鄴,杨愔即召太常卿邢劭等议撰仪注,秘书监魏收草九锡、禅让、劝进诸文;引魏宗室诸王入北宫,留于东斋。甲寅,东魏进洋位相国,总百揆,备九锡。洋行至前亭,所乘马忽倒,意甚恶之。至平都城,不复肯进。高德政、徐之才苦请曰:“山提先去,恐其漏泄。”即命司马子如、杜弼驰驿续入,观察物情。子如等至鄴,众人以事势已决,无敢异言。洋至鄴,召夫赍筑具集城南。高隆之请曰:“用此何为?”洋作色曰:“我自有事,君何问为!欲族灭邪!”隆之谢而退。于是作圜丘,备法物。 丙辰,司空潘乐、侍中张亮、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启事,东魏孝静帝在昭阳殿见之。亮曰:“五行递运,有始有终。齐王圣德钦明,万方归仰,愿陛下远法尧、舜。”帝敛容曰:“此事推挹已久,谨当逊避。”又曰:“若尔,须作制书。”中书郎崔劼、裴让之曰:“制已作讫。”使侍中杨愔进之。东魏主既署,曰:“居朕何所?”愔对曰:“北城别有馆宇。”乃下御坐,步就东廊,咏范蔚宗《后汉书·赞》曰:“献坐不辰,身播国屯,终我四百,永作虞宾。”所司请发,帝曰:“古人念遗簪弊履,朕欲与六宫别,可乎?”高隆之曰:“今日天下犹陛下之天下,况在六宫!”帝步入,与妃嫔已下别,举宫皆哭。赵国李嫔诵陈思王诗云:“王其爱玉体,俱享黄发期。”直长赵道德以故犊车一乘候于东阁,帝登车,道德超上抱之,帝叱之曰:“朕自畏天顺人,何物奴敢逼人如此!”道德犹不下。出云龙门,王公百僚拜辞,高隆之洒泣。遂入北城,居司马子如南宅,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玺绶,禅位于齐。 戊午,齐王即皇帝位于南郊,大赦,改元天保。自魏敬宗以来,百官绝禄,至是始复给之。己未,封东魏主为中山王,待以不臣之礼。追尊齐献武王为献武皇帝,庙号太祖,后改为高祖;文襄王为文襄皇帝,庙号世宗。辛酉,尊王太后娄氏为皇太后。乙丑,降魏朝封爵有差,其宣力霸朝及西、南投化者,不在降限。 文成侯宁起兵于吴,有众万人,己巳,进攻吴郡;行吴郡事侯子荣逆击,杀之。宁,范之弟也。子荣因纵兵大掠郡境。 自晋氏度江,三吴最为富庶,贡赋商旅,皆出其地。及侯景之乱,掠金帛既尽,乃掠人而食之,或卖于北境,遗民殆尽矣。 是时,唯荆、益所部尚完实,太尉、益州刺史武陵王纪移告征、镇,使世子圆照帅兵三万受湘东王节度。圆照军至巴水,绎授以信州刺史,令屯白帝,未许东下。 六月,辛巳,以南郡王大连行扬州事。 江夏王大款、山阳王大成、宜都王大封自信安间道奔江陵。 齐主封宗室高岳等十人、功臣库狄干等七人皆为王。癸未,封弟浚为永安王,淹为平阳王,浟为彭城王,演为常山王,涣为上党王,淯为襄城王,湛为长广王,湝为任城王,湜为高阳王,济为博陵王,凝为新平王,润为冯翊王,洽为汉阳王。 鄱阳王范既卒,侯瑱依庄铁,铁忌之;瑱自安,丙戌,诈引铁谋事,因杀之,自据豫章。 寻阳王大心遣徐嗣徽夜袭湓城,安南侯恬、裴之横等击走之。齐主娶赵郡李希宗之女,生子殷及绍德;又纳段韶之妹。及将建中宫,高隆之、高德政欲结勋贵之援,乃言:“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,宜更择美配。”帝不从。丁亥,立李氏为皇后,以段氏为昭仪,子殷为皇太子。庚寅,以库狄干为太宰,彭乐为太尉,潘相乐为司徒,司马子如为司空。辛卯,以清河王岳为司州牧。 侯景以羊鸦仁为五兵尚书。庚子,鸦仁出奔江西,将赴江陵,至东莞,盗疑其怀金,邀杀之。 魏人欲令岳阳王詧发哀嗣位,詧辞,不受。丞相泰使荣权册命詧为梁王,始建台,置百官。 陈霸先修崎头古城,徙居之。 初,燕昭成帝奔高丽,使其族人冯业以三百人浮海奔宋,因留新会。自业至孙融,世为罗州刺史,融子宝为高凉太守。高凉洗氏,世为蛮酋,部落十馀万家,有女,多筹略,善用兵,诸洞皆服其信义;融聘以为宝妇。融虽累世为方伯,非其土人,号令不行;洗氏约束本宗,使从民礼,每与宝参决辞讼,首领有犯,虽亲戚无所纵舍,由是冯氏始得行其政。 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,遣使召宝,宝欲往,洗氏止之曰:“刺史无故不应召太守,必欲诈君共反耳。”宝曰:“何以知之?”洗氏曰:“刺史被召援台,乃称有疾,铸兵聚众而后召君;此必欲质君以发君之兵也,愿且无往以观其变。”数日,迁仕果反,遣主帅杜平虏将兵入灨石,城鱼梁以逼南康,陈霸先使周文育击之。洗氏谓宝曰:“平虏,骁将也,今入赣石与官军相拒,势未得还,迁仕在州,无能为也。君若自往,必有战斗,宜遣使卑辞厚礼告之曰:‘身未敢出,欲遣妇参。’彼闻之,必憙而无备。我将千馀人,步担杂物,唱言输赕,得至栅下,破之必矣。”宝从之。迁仕果不设备,洗氏袭击,大破之,迁仕走保宁都。文育亦击走平虏,据其城。洗氏与霸先会于灨石,还,谓宝曰:“陈都督非常人也,甚得众心,必能平贼,君宜厚资之。” 湘东王绎以霸先为豫州刺史,领豫章内史。 辛丑,裴之横攻稽亭,徐嗣徽击走之。 秋,七月,辛亥,齐立世宗妃元氏为文襄皇后,宫曰静德。又封世宗子孝琬为河间王,孝瑜为河南王。乙卯,以尚书令封隆之录尚书事,尚书左仆射平阳王淹为尚书令。 辛酉,梁王詧入朝于魏。 初,东魏遣仪同武威牒云洛等迎鄱阳世子嗣,使镇皖城。嗣未及行,任约军至,洛等引去;嗣遂失援,出战,败死。约遂略地至湓城,寻阳王大心遣司马韦质出战而败,帐下犹有战士千馀人,咸劝大心走保建州;大心不能用,戊辰,以江州降约。先是,大心使前太子洗马韦臧镇建昌,有甲士五千,闻寻阳不守,欲帅众奔江陵,未发,为麾下所杀。臧,粲之子也。 于庆略地至豫章,侯瑱屈,降之,庆送瑱建康。景以瑱姓,待之甚厚,留其妻子及弟为质,遣瑱庆徇蠡南诸郡,以瑱湘州刺史。 初,巴山人黄法,有勇力,侯景之乱,合徒众保乡里。太守贺诩下江州,命法监郡事。法屯新淦,于庆自豫章分兵袭新氵金,法败之。陈霸先使周文育进军击庆,法引兵会之。 邵陵王纶闻任约将至,使司马蒋思安将精兵五千袭之,约众溃;思安不设备,约收兵袭之,思安败走。 湘东王绎改宜都为宜州,以王琳为刺史。 是月,以南郡王大连为江州刺史。 魏丞相泰以齐主称帝,帅诸军讨之。以齐王郭镇陇右,征秦州刺史宇文导为大将军、都督二十三州诸军事,屯咸阳,镇关中。 益州沙门孙天英帅徒数千人夜攻州城,武陵王纪与战,斩之。 邵陵王纶大修铠仗,将讨侯景。湘东王绎恶之,八月,甲午,遣左卫将军王僧辩、信州刺史鲍泉等帅舟师一万东趣江、郢,声言拒任约,且云迎邵陵王还江陵,授以湘州。 齐主初立,励精为治。赵道德以事属黎阳太守清河房超,超不发书,棓杀其使;齐主善之,命守宰各设棓以诛属请之使。久之,都官中郎宋轨奏曰:“若受使请赇,犹致大戮,身为枉法,何以加罪!”乃罢之。 司都功曹张老上书请定齐律,诏右仆射薛琡等取魏《麟趾格》,更讨论损益之。 齐主简练六坊之人,每一人必当百人,任其临陈必死,然后取之,谓之“百保鲜卑”。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,谓之“勇士”,以备边要。 始立九等之户,富者税其钱,贫者役其力。 九月,丁巳,魏军发长安。 王僧辩军至鹦鹉洲,郢州司马刘龙虎等潜送质于僧辩,邵陵王纶闻之,遣其子威正侯礩将兵击之,龙虎败,奔于僧辩。纶以书责僧辩曰:“将军前年杀人之侄,今岁伐人之兄,以此求荣,恐天下不许!”僧辩送书于湘东王绎,绎命进军。辛酉,纶集其麾下于西园,涕泣言曰:“我本无他,志在灭贼,湘东常谓与之争帝,遂尔见伐。今日欲守则交绝粮储,欲战则取笑千载,不容无事受缚,当于下流避之。”麾下壮士争请出战,纶不从,与礩自仓门登舟北出。僧辩入据郢州。绎以南平王恪为尚书令、开府仪同三司,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,王僧辩为领军将军。 纶遇镇东将军裴之高于道,之高之子畿掠其军器,纶与左右轻舟奔武昌涧饮寺,僧法馨匿纶于岩穴之下。纶长史韦质、司马姜律等闻纶尚存,驰往迎之,说七栅流民以求粮仗。纶出营巴水,流民八九千人附之,稍收散卒,屯于齐昌,遣使请降于齐,齐以纶为梁王。 湘东王绎改封皇子大款为临川王,大成为桂阳王,大封为汝南王。 癸亥,魏军至潼关。 庚午,齐主如晋阳,命太子殷居凉风堂监国。 南郡王中兵参军张彪等起兵于若邪山,攻破浙东诸县,有众数万。吴郡人陆令公等说太守南海王大临往依之。大临曰:“彪若成功,不资我力;如其桡败,以我自解。不可往也。” 任约进寇西阳、武昌。初,宁州刺史彭城徐文盛募兵数万人讨侯景,湘东王绎以为秦州刺史,使将兵东下,与约遇于武昌。绎以庐陵王应为江州刺史,以文盛为长史行府州事,督诸将拒之。应,续之子也。邵陵王纶引齐兵未至,移营马栅,距西阳八十里,任约闻之,遣仪同叱罗子通等将铁骑二百袭之,纶不为备,策马亡走。时湘东王绎亦与齐连和,故齐人观望,不助纶。定州刺史田祖龙迎纶,纶以祖龙为绎所厚,惧为所执,复归齐昌。行至汝南,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,纶之故吏也,开城纳之,任约遂据西阳、武昌。 裴之高帅子弟部曲千馀人至夏首,湘东王绎召之,以为新兴、永守二郡太守。又以南平王恪为武州刺史,镇武陵。 初,邵陵王纶以衡阳王献为齐州刺史,镇齐昌;任约击擒之,送建康,杀之。献,畅之孙也。 乙亥,进侯景位相国,封二十郡,为汉王,加殊礼。 岳阳王詧还襄阳。 黎州民攻刺史张贲,贲弃城走。州民引氐酋北益州刺史杨法琛据黎州,命王、贾二姓诣武陵王纪请法琛为刺史。纪深责之,囚法琛质子崇颙、崇虎。冬,十月,丁丑朔,法琛遣使附魏。 己卯,齐主至晋阳宫。广武王长弼与并州刺史段韶不协,齐主将如晋阳,长弼言于帝曰:“韶拥强兵在彼,恐不知人意,岂可径往投之!”帝不听。既至,以长弼语告之,曰:“如君忠诚,人犹有谗,况其馀乎!”长弼,永乐之弟也。乙酉,以特进元韶为尚书左仆射,段韶为右仆射。 乙未,侯景自加宇宙大将军、都督六合诸军事,以诏文呈上。上惊曰:“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!” 立皇子大钧为西阳王,大威为武宁王,大球为建安王,大昕为义安王,大挚为绥建王,大圜为乐梁王。 齐东徐州刺史行台辛术镇下邳。十一月,侯景征租入建康,术帅众度淮断之,烧其谷百万石,遂围阳平,景行台郭元建引兵救之。壬戌,术略三千馀家,还下邳。 武陵王纪帅诸军发成都,湘东王绎遣使以书止之曰:“蜀人勇悍,易动难安,弟可镇之,吾自当灭贼。”又别纸云:“地拟孙、刘,各安境界;情深鲁、卫,书信恒通。” 甲子,南平王恪帅文武拜笺推湘东王绎为相国,总百揆;绎不许。 魏丞相泰自弘农为桥,济河,至建州。丙寅,齐主自将出顿东城。泰闻其军容严盛,叹曰:“高欢不死矣!”会久雨,自秋及冬,魏军畜产多死,乃自蒲阪还。于是河南自洛阳,河北自平阳已东,皆入于齐。 丁卯,徐文盛军贝矶,任约帅水军逆战,文盛大破之,斩叱罗子通、赵威方,仍进军大举口。侯景遣宋子仙等将兵二万助约,以约守西阳,久不能进,自出屯晋熙。 南康王会理以建康空虚,与太子左卫将军柳敬礼、西乡侯劝、东乡侯勔谋起兵诛王伟。安乐侯乂理出奔长芦,集众得千馀人。建安侯贲、中宿世子子邕知其谋,以告伟。伟收会理、敬礼、劝、勔及会理弟祁阳侯通理,俱杀之。乂理为左右所杀。钱塘褚冕,以会理故旧,捶掠千计,终无异言。会理隔壁谓之曰:“褚郎,卿岂不为我致此?卿虽忍死明我,我心实欲杀贼!”冕竟不服,景乃宥之。劝,昺之子;贲,正德之弟子;子邕,憺之孙也。 帝自即位以来,景防卫甚严,外人莫得进见,唯武林侯谘及仆射王克、舍人殷不害,并以文弱得出入卧内,帝与之讲论而已。及会理死,克、不害惧祸,稍自疏。咨独不离帝,朝请无绝;景恶之,使其仇人刁戍刺杀咨于广莫门外。 帝之即位也,景与帝登重云殿,礼佛为誓云:“自今君臣两无猜贰,臣固不负陛下,陛下亦不得负臣!”及会理谋泄,景疑帝知之,故杀咨。帝自知不久,指所居殿谓殷不害曰:“庞涓当死此下。” 景自帅众讨杨白华于宣城,白华力屈而降,景以其北人,全之,以为左民尚书,诛其兄子彬以报来亮之怨。 十二月,丙子朔,景封建安侯贲为竟陵王,中宿世子子邕为随王,仍赐姓侯氏。 辛丑,齐主还鄴。 邵陵王纶在汝南,修城池,集士卒,将图安陆。魏安州刺史马祐以告丞相泰,泰遣杨忠将万人救安陆。 武陵王纪遣潼州刺史杨乾运、南梁州刺史谯淹合兵二万讨杨法琛,法琛发兵据剑阁以拒之。 侯景还建康。 初,魏敬宗以尔硃荣为柱国大将军,位在丞相上;荣败,此官遂废。大统三年,文帝复以丞相泰为之。其后功参佐命,望实俱重者,亦居此官,凡八人,曰安定公宇文泰,广陵王欣,赵郡公李弼,陇西公李虎,河内公独孤信,南阳公赵贵,常山公于谨,彭城公侯莫陈崇,谓之八柱国。泰始籍民之才力者为府兵,身租庸调,一切蠲之,以农隙讲阅战陈,马畜粮备,六家供之;合为百府,每府一郎将主之,分属二十四军。泰任总百揆,督中外诸军;欣以宗室宿望,从容禁闼而已。馀六人各督二大将军,凡十二大将军,每大将军各统开府二人,开府各领一军。是后功臣位至柱国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仪同三司者甚众,率为散官,无所统御,虽有继掌其事者,闻望皆出诸公之下云。 齐主命散骑侍郎宋景业造《天保历》,行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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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六十七 · 陈纪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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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强圉赤奋若,尽屠维单阏,凡三年。 高祖武皇帝永定元年(丁丑,公元五五七年) 春,正月,辛丑,周公即天王位,柴燎告天,朝百官于露门;追尊王考文公为文王,妣为文后;大赦。封魏恭帝为宋公。以木德承魏水,行夏之时,服色尚黑。以李弼为太师,赵贵为太傅、大冢宰,独孤信为太保、大宗伯,中山公护为大司马。 诏以王琳为司空、骠骑大将军,以尚书右仆射王通为左仆射。 周王祀圜丘,自谓先世出于神农,以神农配二丘,始祖献侯配南北郊,文王配明堂,庙号太祖。癸卯,祀方丘。甲辰,祭大社。除市门税。乙巳,享太庙,仍用郑玄义,立太祖与二昭、二穆为五庙,其有德者别为祧庙,不毁。辛亥,祀南郊。壬子,立王后元氏。后,魏文帝之女晋安公主也。 齐南安城主冯显请降于周,周柱国宇文贵使丰州刺史太原郭彦将兵迎之,遂据南安。 吐谷浑为寇于周,攻凉、鄯、河三州。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于翼赴援,翼不从。僚属咸以为言,翼曰:“攻取之术,非夷俗所长。此寇之来,不过抄掠边牧耳。掠而无获,势将自走。劳师以往,必无所及。翼揣之已了,幸勿复言。”数日,问至,果如翼所策。 初,梁世祖以始兴郡为东衡州,以欧阳頠为刺史。久之,徙頠为郢州刺史,萧勃留頠不遣。世祖以王琳代勃为广州刺史,勃遣其将孙荡监广州,尽帅所部屯始兴以避之。頠别据一城,不往谒,闭门自守。勃怒,遣兵袭之,尽取其货财马仗;寻赦之,使复其所,与之结盟。江陵陷,頠遂事勃。二月,庚午,勃起兵于广州,遣頠及其将傅泰、萧孜为前军。孜,勃之从子也。南江州刺史余孝顷以兵会之。诏平西将军周文育帅诸军讨之。 癸酉,周王朝日于东郊;戊寅,祭太社。 周楚公赵贵、卫公独孤信故皆与太祖等夷,及晋公护专政,皆怏怏不服。贵谋杀护,信止之;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告之。丁亥,贵入朝,护执而杀之,免信官。 领军将军徐度出东关侵齐,戊子,至合肥,烧齐船三千艘。 欧阳頠等出南康。頠屯豫章之苦竹滩,傅泰据蹠口城,余孝顷遣其弟孝励守郡城,自出豫章据石头。巴山太守熊昙朗诱頠共袭高州刺史黄法;又语法,约共破頠,且曰:“事捷,与我马仗。”遂出军,与頠俱进。至法城下,昙朗阳败走,法乘之,頠失援而走,昙朗取其马仗,归于巴山。周文育军少船,余孝顷有船在上牢,文育遣军主焦僧度袭之,尽取以归,仍于豫章立栅。军中食尽,诸将欲退。文育不许,使人间行遗周迪书,约为兄弟。迪得书甚喜,许馈以粮。于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,烧豫章栅,伪若遁去者。孝顷望之,大喜,不复设备。文育由间道兼行,据芊韶,芊韶上流则欧阳頠、萧孜,下流则傅泰、余孝顷营,文育据其中间,筑城飨士,頠等大骇。頠退入泥溪,文育遣严威将军周铁虎等袭頠,癸巳,擒之。文育盛陈兵甲,与頠乘舟而宴,巡蹠口城下,使其将丁法洪攻泰,擒之,孜、孝顷退走。 甲午,周以于谨为太傅,大宗伯侯莫陈崇为太保,晋公护为大冢宰,柱国武川贺兰祥为大司马,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司寇。 周人杀魏恭帝。 三月,庚子,周文育送欧阳頠、傅泰于建康。丞相霸先与頠有旧,释而厚待之。 周晋公护以赵景公独孤信名重,不欲显诛之,己酉,逼令自杀。 甲辰,以司空王琳为湘、郢二州刺史。 曲江侯勃在南康,闻欧阳頠等败,军中忷惧。甲寅,德州刺史陈法武、前衡州刺史谭世远攻勃,杀之。 夏,四月,己卯,铸四柱钱,一当二十。 齐遣使请和。 壬午,周王谒成陵;乙酉,还宫。 齐以太师斛律金为右丞相,前大将军可硃浑道元为太傅,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仁为太保,尚书令常山王演为司空,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尚书令,右仆射杨愔为左仆射,仍加开府仪同三司。并省尚书右仆射崔暹为左仆射,主党王涣录尚书事。 丁亥,周王享太庙。 壬辰,改四柱钱一当十;丙申,复闭细钱。 故曲江侯勃主帅兰敱袭杀谭世远,军主夏侯明彻杀敱,持勃首降。勃故记室李贺藏奉怀安侯任据广州。萧孜、余孝顷犹据石头,为两城,各居其一,多设船舰,夹水而陈。丞相霸先遣平南将军侯安都助周文育击之。戊戌,安都潜师夜烧其船舰,文育帅水军、安都帅步骑进攻之;萧孜出降,孝顷逃归新吴,文育等引兵还。丞相霸先以欧阳頠声著南土,复以頠为衡州刺史,使讨岭南。未至,其子纥已克始兴,頠至岭南,诸郡皆降,遂克广州,岭南悉平。 周仪同三司齐轨谓御正中大夫薛善曰:“军国之政,当归天子,何得犹在权门!”善以告晋公护,护杀之,以善为中外府司马。 五月,戊辰,余孝顷遣使诣丞相府乞降。 王琳既不就征,大治舟舰,将攻陈霸先;六月,戊寅,霸先以开府仪同三司侯安都为西道都督,周文育为南道都督,将舟师二万会武昌以击之。 秋,七月,辛亥,周王享太庙。 河南、北大蝗。齐主问于魏郡丞崔叔瓚曰:“何故致蝗?”对曰:“《五行志》:土功不时,蝗虫为灾。今外筑长城,内兴三台,殆以此乎!”齐主大怒,使左右殴之,擢其发,以溷沃其头,曳足以出。叔瓚,季舒之兄也。 八月,丁卯,周人归梁世祖之柩及诸将家属千馀人于王琳。 戊辰,周王祭太社。 甲午,进丞相霸先位太傅,加黄钺、殊礼,赞拜不名。九月,辛丑,进丞相为相国,总百揆,封陈公,备九锡,陈国置百司。 周孝愍帝性刚果,恶晋公护之专权。司会李植自太祖时为相府司录,参掌朝政,军司马孙恒亦久居权要,及护执政,植、恒恐不见容,乃与宫伯乙弗凤、贺拔提等共谮之于周王。植、恒曰:“护自诛赵贵以来,威权日盛,谋臣宿将,争往附之,大小之政,皆决于护。以臣观之,将不守臣节,愿陛下早图之!”王以为然。凤、提曰:“以先王之明,犹委植、恒以朝政,今以事付二人,何患不成!且护常自比周公,臣闻周公摄政七年,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!”王愈信之,数引武士于后园讲习,为执缚之势。植等又引宫伯张光洛同谋,光洛以告护。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,恒为潼州刺史,欲散其谋。后王思植等,每欲召之,护泣谏曰:“天下至亲,无过兄弟,若兄弟尚相疑,它人谁可信者!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,属臣后事,臣情兼家国,实愿竭其股肱。若陛下亲鉴万机,威加四海,臣死之日,犹生之年。但恐除臣之后,奸回得志,非唯不利陛下,亦将倾覆社稷,使臣无面目见太祖于九泉。且臣既为天子之兄,位至宰相,尚复何求!愿陛下勿信谗臣之言,疏弃骨肉。”王乃止不召,而心犹疑之。 凤等益惧,密谋滋甚,刻日召群公入宴,因执护诛之;张光洛又以告护。护乃召柱国贺兰祥、领军尉迟纲等谋之,祥等劝护废立。时纲总领禁兵,护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,及至,以次执送护第,因罢散宿卫兵。王方悟,独在内殿,令宫人执兵自守。护遣贺兰祥逼王逊位,幽于旧第。悉召公卿公议,废王为略阳公,迎立岐州刺史宁都公毓。公卿皆曰:“此公之家事,敢不唯命是听!”乃斩凤等于门外,孙恒亦伏诛。 时李植父柱国大将军远镇弘农,护召远及植还朝,远疑有变,沉吟久之,乃曰:“大丈夫宁为忠鬼,安可作叛臣邪!”遂就征。既至长安,护以远功名素重,犹欲全之。引与相见,谓之曰:“公儿遂有异谋,非止屠戮护身,乃是倾危宗社。叛臣贼子,理宜同疾,公可早为之所。”乃以植付远。远素爱植,植又口辩,自陈初无此谋。远谓为信然,诘朝,将植谒护。护谓植已死,左右白植亦在门。护大怒曰:“阳平公不信我!”乃召入,仍命远同坐,令略阳公与植相质于远前。植辞穷,谓略阳公曰:“本为此谋,欲安社稷,利至尊耳!今日至此,何事云云!”远闻之,自投于床曰:“若尔,诚合万死。”于是护乃害植,并逼远令自杀。植弟叔诣、叔谦、叔让亦死,馀子以幼得免。初,远弟开府仪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,每劝远除之,远不能用。及远临刑,泣谓穆曰:“吾不用汝言,以至此!”穆当从坐,以前言获免,除名为民,及其子弟亦免官。植弟淅州刺史基,尚义归公主,当从坐,穆请以二子代基命,护两释之。 后月馀,护弑略阳公,黜王后元氏为尼。 癸亥,宁都公自岐州至长安,甲子,即天王位,大赦。 冬,十月,戊辰,进陈公爵为王。辛未,梁敬帝禅位于陈。 癸酉,周魏武公李弼卒。陈王使中书舍人刘师知引宣猛将军沈恪勒兵入宫,卫送梁主如别宫,恪排闼见王,叩头谢曰:“恪身经事萧氏,今日不忍见此。分受死耳,决不奉命!”王嘉其意,不复逼,更以荡主王僧志代之。乙亥,王即皇帝位于南郊,还宫,大赦,改元。奉梁敬帝为江阴王,梁太后为太妃,皇后为妃。 以给事黄门侍郎蔡景历为秘书监、中书通事舍人。是时政事皆由中书省,置二十一局,各当尚书诸曹,总国机要,尚书唯听受而已。 丙子,上幸钟山,祠蒋帝庙。庚辰,上出佛牙于杜姥宅,设无遮大会,帝亲出阙前膜拜。 辛巳,追尊皇考文赞为景皇帝,庙号太祖,皇妣董氏曰安皇后,追立前夫人钱氏为昭皇后,世子克为孝怀太子,立夫人章氏为皇后。章后,乌程人也。 置删定郎,治律令。 乙酉,周王祀圜丘;丙戌,祀方丘;甲午,祭太社。 戊子,太祖神主祔太庙,七庙始共用一太牢,始祖荐首,馀皆骨体。 侯安都至武昌,王琳将樊猛弃城走,周文育自豫章会之。安都闻上受禅,叹曰:“吾今兹必败,战无名矣!”时两将俱行,不相统摄,部下交争,稍不相平。军至郢州,琳将潘纯陀于城中遥射官军,安都怒,进军围之;未克,而王琳至苻口,安都乃释郢州,悉众诣沌口,留沈泰一军守汉曲。安都遇风不得进,琳据东岸,安都等据西岸,相持数日,乃合战,安都等大败。安都、文育及裨将徐敬成、周铁虎、程灵洗皆为琳所擒,沈泰引兵奔归。琳引见诸将与语,周铁虎辞气不屈,琳杀铁虎而囚安都等,总以一长锁系之,置琳所坐下,令所亲宦者王子晋掌视之。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,又遣其将樊猛袭据江州。 十一月,丙申,上立兄子茜为临川王,顼为始兴王;弟子昙朗已死,而上未知,遥立为南康王。 庚子,周王享太庙;丁未,祀圜丘;十二月,庚午,谒成陵;癸酉,还宫。 谯淹帅水军七千、老弱三万自蜀江东下,欲就王琳,周使开府仪同三司贺若敦、叱罗晖等击之,斩淹,悉俘其众。 是岁,诏给事黄门侍郎萧乾招谕闽中。时熊昙朗在豫章,周迪在临川,留异在东阳,陈宝应在晋安,共相连结,闽中豪帅往往立砦以自保。上患之,使乾谕以祸福,豪帅皆帅众请降,即以乾为建安太守。乾,子范之子也。 初,梁兴州刺史席固以州降魏,周太祖以固为丰州刺史。久之,固犹习梁法,不遵北方制度,周人密欲代之,而难其人,乃以司宪中大夫令狐整权镇丰州,委以代固之略。整广布恩威,倾射抚接,数月之间,化洽州府。于是除整丰州刺史,以固为湖州刺史。整迁丰州于武当,旬日之间,城府周备,迁者如归。固之去也。其部曲多愿留为整左右,整谕以朝制,弗许,莫不流涕而去。 齐人于长城内筑重城,自库洛枝东至鸣纥戍,凡四百馀里。 初,齐有术士言“亡高者黑衣”,故高祖每出,不欲见沙门。显祖在晋阳,问左右:“何物最黑?”对曰:“无过于漆。”帝以上党王涣于兄弟第七,使库直都督破六韩伯升之鄴征涣。涣至紫陌桥,杀伯升而逃,浮河南渡;至济州,为人所执,送鄴。 帝之为太原公也,与永安王浚偕见世宗,帝有时洟出,浚责帝左右曰:“何不为二兄拭鼻!”帝心衔之。及即位,浚为青州刺史,聪明矜恕,吏民悦之。浚以帝嗜酒,私谓亲近曰:“二兄因酒败德,朝臣无敢谏者。大敌未灭,吾甚以为忧。欲乘驿至鄴面谏,不知用吾不?”或密以白帝,帝益衔之。浚入朝,从幸东山,帝裸裎为乐。浚进谏曰:“此非人主所宜!”帝不悦。浚又于屏处召杨愔,讥其不谏。帝时不欲大臣与诸王交通,愔惧,奏之。帝大怒曰:“小人由来难忍!”遂罢酒,还宫。浚寻还州,又上书切谏,诏征浚。浚惧祸,谢疾不至,帝遣驰驿收浚,老幼泣送者数千人,至鄴,与上党王涣皆盛以铁笼,置于北城地牢,饮食溲秽,共在一所。 高祖武皇帝永定二年(戊寅,公元五五八年) 春,正月,王琳引兵下,至湓城,屯于白水浦,带甲十万。琳以北江州刺史鲁悉达为镇北将军,上亦以悉达为征西将军,各送鼓吹女乐。悉达两受之,迁延顾望,皆不就;上遣安西将军沈泰袭之,不克。琳欲引军东下,而悉达制其中流,琳遣使说诱,终不从。己亥,琳遣记室宗虩求援于齐,且请纳梁永嘉王庄以主梁祀。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据南川,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,齐言入赴。上恐其为变,厚慰抚之。 新吴洞主余孝顷遣沙门道林说琳曰:“周迪、黄法皆依附金陵,阴窥间隙,大军若下,必为后患;不如先定南川,然后东下,孝顷请席卷所部以从下吏。”琳乃遣轻车将军樊猛、平南将军李孝钦、平东将军刘广德将兵八千赴之,使孝顷总督三将,屯于临川故郡,征兵粮于迪,以观其所为。 以开府仪同三司侯瑱为司空,衡州刺史欧阳頠为都督交、广等十九州诸军事、广州刺史。 周以晋公护为太师。 辛丑,上祀南郊,大赦;乙巳,祀北郊。辛亥,周王耕藉田。 癸丑,周立王后独孤氏。 戊午,上礼明堂。 二月,壬申,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齐。 齐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,以齐主昏虐滋甚,阴为自全之计,曲意抚循所部。消难尚高祖女,情好不睦,公主诉之。上党王涣之亡也,鄴中大扰,疑其赴成皋。消难从弟子瑞为尚书左丞,与御史中丞毕义云有隙,义云遣御史张子阶诣北豫州采风闻,先禁消难典签家客等。消难惧,密令所亲中兵参军裴藻托以私假,间行入关,请降于周。 三月,甲午,周遣柱国达奚武、大将军杨忠帅骑士五千迎消难,从间道驰入齐境五百里,前后三遣使报消难,皆不报。去虎牢三十里,武疑有变,欲还,忠曰:“有进死,无退生!”独以千骑夜趣城下。城四面峭绝,但闻击柝声。武亲来,麾数百骑西去,忠勒馀骑不动,俟门开而入,驰遣召武。齐镇城伏敬远勒甲士二千人据东城,举烽严警。武惮之,不欲保城,乃多取财物,以消难及其属先归,忠以三千骑为殿。至洛南,皆解鞍而卧。齐众来追,至洛北,忠谓将士曰:“但饱食,今在死地,贼必不敢渡水!”已而果然,乃徐引还。武叹曰:“达奚武自谓天下健儿,今日服矣!”周以消难为小司徒。 丁酉,齐主自晋阳还鄴。 齐发兵援送梁永嘉王庄于江南,册拜王琳为梁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。琳遣兄子叔宝帅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。琳奉庄即皇帝位,改元天启。追谥建安公渊明曰闵皇帝。庄以琳为侍中、大将军、中书监,馀依齐朝之命。 夏,四月,甲子,上享太庙。 乙丑,上使人害梁敬帝,立梁武林侯谘之子季卿为江阴王。 己巳,周以太师护为雍州牧。 甲戌,周王后独孤氏殂。 辛巳,齐大赦。 齐主以旱祈雨于西门豹祠,不应,毁之,并掘其冢。 五月,癸巳,余孝顷等且二万军于工塘,连八城以逼周迪。迪惧,请和,并送兵粮。樊猛等欲受盟而还;孝顷贪其利,不许,树栅围之。由是猛等与孝顷不协。 周以大司空侯莫陈崇为大宗伯。 癸丑,齐广陵南城主张显和、长史张僧那各帅所部来降。辛酉,齐以尚书令长广王湛录尚书事,骠骑大将军平秦王归彦为尚书左仆射。甲辰,以前左仆射杨愔为尚书令。 辛酉,上幸大庄严寺舍身;壬戌,群臣表请还宫。 六月,乙丑,齐主北巡,以太子殷监国,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务,仍开府置佐。齐主特崇其选,以赵郡王叡为侍中、摄大都督府长史。 己巳,诏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帅舟师为前军,以讨王琳。 齐主至祁连池;戊寅,还晋阳。 秋,七月,戊戌,上幸石头,送侯瑱等。 高州刺史黄法、吴兴太守沈恪、宁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。敷自临川故郡断江口,分兵攻余孝顷别城。樊猛等不救而没;刘广德乘流先下,故获全。孝顷等皆弃舟引兵步走,迪追击,尽擒之,送孝顷及李孝钦于建康,归樊猛于王琳。 甲辰,上遣吏部尚书谢哲往谕王琳。哲,朏之孙也。 八月,甲子,周大赦。 乙丑,齐主还鄴。 辛未,诏临川王茜西讨,以舟师五万发建康,上幸冶城寺送之。 甲戌,齐主如晋阳。 王琳在白水浦,周文育、侯安都、徐敬成许王子晋以厚赂,子晋乃伪以小船依而钓。夜,载之上岸,入深草中,步投陈军,还建康自劾。上引见,并宥之,戊寅,复其本官。 谢哲返命,王琳请还湘州,诏追众军还。癸未,众军至自大雷。 九月,甲申,周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绍魏后。 丁未,周王如同州;冬,十月,辛酉,还长安。 余孝顷之弟孝劢及子公扬犹据旧栅不下;庚午,诏开府仪同三司周文育都督众军出豫章讨之。 齐三台成,更命铜爵曰金凤,金虎曰圣应,冰井曰崇光。十一月,甲午,齐主至鄴,大赦。齐主游三台,戏以槊刺都督尉子辉,应手而毙。 常山王演以帝沈湎,忧愤形于颜色。帝觉之,谓曰:“但令汝在,我何为不纵乐!”演唯啼泣拜伏,竟无所言。帝亦大悲,抵杯于地曰:“汝似嫌我如是,自今敢进酒者斩之!”因取所御杯尽坏弃。未几,沉湎益甚,或于诸贵戚家角力批拉,不限贵贱。唯演至,则内外肃然。演又密撰事条,将谏,其友王晞以为不可。演不从,因间极言,遂逢大怒。演性颇严,尚书郎中剖断有失,辄加捶楚,令史奸慝即考竟。帝乃立演于前,以刀镮拟胁,召被演罚者,临以白刃,求演之短;或无所陈,乃释之。晞,昕之弟也。 帝疑演假辞于晞以谏,欲杀之。王私谓晞曰:“王博士,明日当作一条事,为欲相活,亦图自全,宜深体勿怪。”乃于众中杖晞二十。帝寻发怒,闻晞得杖,以故不杀,髡鞭配甲坊。居三年,演又因谏争,大被欧挞,闭口不食。太后日夜涕泣,帝不知所为,曰:“倘小儿死,奈我老母何!”于是数往问演疾,谓曰:“努力强食,当以王晞还汝。”乃释晞,令诣演。演抱晞曰:“吾气息惙然,恐不复相见!”晞流涕曰:“天道神明,岂令殿下遂毙此舍!至尊亲为人兄,尊为人主,安可与计!殿下不食,太后亦不食。殿下纵不自惜,独不念太后乎!”言未卒,演强坐而饭。晞由是得免徙,还为王友。及演录尚书事,除官者皆诣演谢,去必辞。晞言于演曰:“受爵天朝,拜恩私第,自古以为不可,宜一切约绝。”演从之。久之,演从容谓晞曰:“主上起居不恒,卿宜耳目所具,吾岂可以前逢一怒,遂尔结舌。卿宜为撰谏草,吾当伺便极谏。”晞遂条十馀事以呈,因谓演曰:“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,乃欲学匹夫耿介,轻一朝之命!狂药令人不自觉,刀箭岂复识亲疏。一旦祸出理外,将奈殿下家业何!奈皇太后何!”演欷歔不自胜,曰:“乃至是乎!”明日,见晞曰:“吾长夜久思,今遂息意。”即命火,对晞焚之。后复承间苦谏,帝使力士反接,拔白刃注颈,骂曰:“小子何知,是谁教汝?”演曰:“天下噤口,非臣谁敢有言!”帝趣杖,乱捶之数十;会醉卧,得解。帝亵黩之游,遍于宗戚,所往留连;唯至常山第,多无适而去。尚书左仆射崔暹屡谏,演谓暹曰:“今太后不敢致言,吾兄弟杜口,仆射独能犯颜,内外深相愧感。” 太子殷,自幼温裕开朗,礼士好学,关览时政,甚有美名。帝尝嫌太子“得汉家性质,不似我”,欲废之。帝登金凤台,召太子,使手刃囚,太子恻然有难色,再三,不断其首。帝大怒,亲以马鞭撞之,太子由是气悸语吃,精神昏扰。帝因酣宴,屡云:“太子性懦,社稷事重,终当传位常山。”太子少傅魏收谓杨愔曰:“太子,国之根本,不可动摇。至尊三爵之后,每言传位常山,令臣下疑贰。若其实也,当决行之。此言非所以为戏,恐徒使国家不安。”愔以收言白帝,帝乃止。 帝既残忍,有司讯囚,莫不严酷,或烧犁耳,使立其上,或烧车釭,使以臂贯之,既不胜苦,皆至诬伏。唯三公郎中武强苏琼,历职中外,所至皆以宽平为治。时赵州及清河屡有人告谋反者,前后皆付琼推检,事多申雪。尚书崔昂谓琼曰:“若欲立功名,当更思馀理;数雪反逆,身命何轻!”琼正色曰:“所雪者冤枉耳,不纵反逆也。”昂大惭。 帝怒临漳令稽晔、舍人李文师,以赐臣下为奴。中书侍郎彭城郑颐私诱祠部尚书王昕曰:“自古无朝士为奴者。”昕曰:“箕子为之奴。”颐以白帝曰:“王元景比陛下于纣。”帝衔之。顷之,帝与朝臣酣饮,昕称疾不至,帝遣骑执之,见方摇膝吟咏,遂斩于殿前,投尸漳水。 齐主北筑长城,南助萧庄,士马死者以数十万。重以修筑台殿,赐与无节,府藏之积,不足以供,乃减百官之禄,撤军人常廪,并省州郡县镇戍之职,以节费用焉。 十二月,庚寅,齐以可硃浑道元为太师,尉粲为太尉,冀州刺史段韶为司空,常山王演为大司马,长广王湛为司徒。 壬午,周大赦。 齐主如北城,因视永安简平王浚、上党刚肃王涣于地牢。帝临穴讴歌,令浚等和之,浚等惶怖且悲,不觉声颤;帝怆然,为之下泣,将赦之。长广王湛素与浚不睦,进曰:“猛虎安可出穴!”帝默然。浚等闻之,呼湛小字曰:“步落稽,皇天见汝!”帝亦以浚与涣皆有雄略,恐为后害,乃自刺涣,又使壮士刘桃枝就笼乱刺。槊每下,浚、涣辄以手拉折之,号哭呼天。于是薪火乱投,烧杀之,填以土石。后出之,皮发皆尽,尸色如炭,远近为之痛愤。帝以仪同三司刘郁捷杀浚,以浚妃陆氏赐之;冯文洛杀涣,以涣妃李氏赐之,二人皆帝家旧奴也。陆氏寻以无宠于浚,得免。 高凉太守冯宝卒,海隅扰乱。妻洗氏怀集部落,数州晏然。其子仆,生九年,是岁,遣仆帅诸酋长入朝,诏以仆为阳春太守。 后梁主遣其大将军王操将兵略取王琳之长沙、武陵、南平等郡。 高祖武皇帝永定三年(己卯,公元五五九年) 春,正月,己酉,周太师护上表归政,周王始亲万机;军旅之事,护犹总之。初改都督军州事为总管。 王琳召桂州刺史淳于量。量虽与琳合,而潜通于陈;二月,辛酉,以量为开府仪同三司。 壬午,侯瑱引兵焚齐舟舰于合肥。 丙戌,齐主于甘露寺禅居深观,唯军国大事乃以闻。尚书右仆射崔暹卒,齐主幸其第哭之,谓其妻李氏曰:“颇思暹乎?”对曰:“思之。”帝曰:“然则自往省之。”因手斩其妻,掷首墙外。 齐斛律光将骑一万,击周开府仪同三司曹回公,斩之,柏谷城主薛禹生弃城走,遂取文侯镇,立戍置栅而还。 三月,戊戌,齐以侍中高德政为尚书右仆射。 吐谷浑寇周边;庚戌,周遣大司马贺兰祥击之。 丙辰,齐主至鄴。 梁永嘉王庄至郢州,遣使入贡于齐。王琳遣其将雷文策袭后梁监利太守蔡大有,杀之。 齐主之为魏相也,胶州刺史定阳文肃侯杜弼为长史,帝将受禅,弼谏止之。帝问:“治国当用何人?”对曰:“鲜卑车马客,会须用中国人。”帝以为讥己,衔之。高德政用事,弼不为之下,尝于众前面折德政;德政数言其短于帝,弼恃旧,不自疑。夏,帝因饮酒,积其愆失,遣使就州斩之;既而悔之,驿追不及。 闰四月,戊子,周命有司更定新历。 丁酉,遣镇北将军徐度将兵志南皖口。 齐高德政与杨愔同为相,愔常忌之。齐主酣饮,德政数强谏,齐主不悦,谓左右曰:“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。”德政惧,称疾,欲自退。帝谓杨愔曰:“我大忧德政病。”对曰:“陛下若用为冀州刺史,病当自差。”帝从之。德政见除书,即起。帝大怒,召德政谓曰:“闻尔病,我为尔针。”亲以小刀刺之,血流沾地。又使曳下斩去其足,刘桃枝执刀不敢下,帝责桃枝曰:“尔头即坠地!”桃枝乃斩其足之三指。帝怒不解,囚德政于门下,其夜,以氈舆送还家。明旦,德政妻出珍宝满四床,欲以寄人,帝奄至其宅,见之,怒曰:“我内府犹无是物!”诘其所从得,皆诸元赂之,遂曳出,斩之。妻出拜,又斩之,并其子伯坚。以司州牧彭城王浟为司空,侍中高阳王湜为尚书右仆射;乙巳,以浟兼太尉。 齐主封子绍廉为长安王。 辛亥,周以侯莫陈崇为大司徒,达奚武为大宗伯,武阳公豆卢宁为大司寇,柱国辅城公邕为大司空。 乙卯,周诏:“有司无得纠赦前事;唯库厩仓廪与海内所共,若有侵盗,虽经赦宥免其罪,征备如法。” 周贺兰祥与吐谷浑战,破之,拔其洮阳、洪和二城,以其地为洮州。 五月,丙辰朔,日有食之。 齐太史奏,今年当除旧布新。齐主问于特进彭城公元韶曰:“汉光武何故中兴?”对曰:“为诛诸刘不尽。”于是齐主悉杀诸元以厌之。癸未,诛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,囚韶等十九家。韶幽于地牢,绝食,啗衣袖而死。 周文育、周迪、黄法共讨余公扬,豫章内史熊昙朗引兵会之,众且万人。文育军于金口,公扬诈降,谋执文育,文育觉之,囚送建康。文育进屯三陂。王琳遣其将曹庆帅二千人救余孝劢,庆分遣主帅常众爱与文育相拒,自帅其众攻周迪及安南将军吴明彻,迪等败,文育退据金口。熊昙朗因其失利,谋杀文育以应众爱,监军孙白象闻其谋,劝文育先之,文育不从。时周迪弃船走,不知所在,乙酉,文育得迪书,自赍以示昙朗,昙朗杀之于座而并其众,因据新淦城。昙朗将兵万人袭周敷,敷击破之,昙朗单骑奔巴山。 鲁悉达部将梅天养等引齐军入城。悉达帅麾下数千人济江自归,拜平南将军、北江州刺史。 六月,戊子,周以霖雨,诏群臣上封事极谏。左光禄大夫猗氏乐逊上言四事:其一,以为“比来守令代期既促,责其成效,专务威猛;今关东之民沦陷涂炭,若不布政优优,闻诸境外,何以使彼劳民,归就乐土!”其二,以为“顷者魏都洛阳,一时殷盛,贵势之家,竞为侈靡,终使祸乱交兴,天下丧败;比来朝贵器服稍华,百工造作务尽奇巧,臣诚恐物逐好移,有损政俗。”其三,以为“选曹补拟,宜举众共之;今州郡选置,犹集乡闾,况天下铨衡,不取物望,既非机事,何足苛密!其选置之日,宜令众心明白,然后呈奏。”其四,以为“高洋据有山东,未易猝制,譬犹棋劫相持,争行先后,若一行不当,或成彼利。诚应舍小营大,先保封域,不宜贪利边陲,轻为举动。” 周处士韦琼,孝宽之兄也,志尚夷简。魏、周之际,十征不屈。周太祖甚重之,不夺其志,世宗礼敬尤厚,号曰“逍遥公”。晋公护延之至第,访以政事;护盛修第舍,琼仰视堂,叹曰:“酣酒嗜音,峻宇雕墙,有一于此,未或不亡。”护不悦。 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寇俊,赞之孙也,少有学行。家人尝卖物,多得绢五匹,俊于后知之,曰:“得财失行,吾所不取。”访主还之。敦睦宗族,与同丰约,教训子孙,必先礼义。自大统中,称老疾,不朝谒;世宗虚心欲见之,俊不得已入见。王引之同席而坐,问以魏朝旧事;载以御舆,令于王前乘之以出,顾谓左右曰:“如此之事,唯积善者可以致之。” 周文育之讨余孝劢也,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继之。文育死,安都还,遇王琳将周灵、周协南归,与战,擒之。孝劢弟孝猷帅所部四千家诣安都降。安都进军至左里,击曹庆、常众爱,破之。众爱奔庐山,庚寅,庐山民斩之,传首。 诏临川王蒨于南皖口置城,使东徐州刺史吴兴钱道戢守之。丁酉,上不豫,丙午,殂。上临戎制胜,英谋独运,而为政务崇宽简,非军旅急务,不轻调发。性俭素,常膳不过数品,私宴用瓦器、蚌盘,殽核充事而已;后宫无金翠之饰,不设女乐。时皇子昌在长安,内无嫡嗣,外有强敌,宿将皆将兵在外,朝无重臣,唯中领军杜稜典宿卫兵在建康。章皇后召稜及中书侍郎蔡景历入禁中定议,秘不发丧,急召临川王蒨于南宛。景历亲与宦者、宫人密营敛具。时天暑,须治梓宫,恐斤斧之声闻于外,乃以蜡为秘器。文书诏敕,依旧宣行。 侯安都军还,适至南皖,与临川王俱还朝。甲寅,王至建康,入居中书省,安都与群臣定议,奉王嗣位,王谦让不敢当。皇后以昌故,未肯下令,群臣犹豫不能决。安都曰:“今四方未定,何暇及远!临川王有大功于天下,须共立之。今日之事,后应者斩!”即按剑上殿,白皇后出玺,又手解蒨发,推就丧次,迁殡大行于太极西阶。皇后乃下令,以茜纂承大统。是日,即皇帝位,大赦。秋,七月,丙辰,尊皇后为皇太后。辛酉,以侯瑱为太尉,侯安都为司空。 齐显祖将如晋阳,乃尽诛诸元,或祖父为王,或身尝贵显,皆斩于东市,其婴儿投于空中,承之以槊。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,悉弃尸漳水,剖鱼者往往得人爪甲,鄴下为之久不食鱼。使元黄头与诸囚自金凤台各乘纸鸱以飞,黄头独能至紫陌乃堕,仍付御史中丞毕义云饿杀之。唯开府仪同三司元蛮、祠部郎中元文遥等数家获免。蛮,继之子,常山王演之妃父;文遥,遵之五世孙也。定襄令元景安,虔之玄孙也,欲请改姓高氏,其从兄景皓曰:“安有弃其本宗而从人之姓者乎!丈夫宁可玉碎,何能瓦全!”景安以其言白帝,帝收景皓,诛之,赐景安姓高氏。 八月,甲申,葬武皇帝于万安陵,庙号高祖。 戊戌,齐封皇子绍义为广阳王;以尚书右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左仆射,都官尚书崔昂为右仆射。 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议,以为:“圣人沿革,因时制宜。今天子称王,不足以威天下,请遵秦、汉旧制称皇帝,建年号。”己亥,周王始称皇帝,追遵文王曰文皇帝,改元武成。 癸卯,齐诏:“民间或有父祖冒姓元氏,或假托携养者,不问世数远近,悉听改复本姓。” 初,高祖追谥兄道谭为始兴昭烈王,以其次子顼袭封。及世祖即位,顼在长安未还,上以本宗乏享,戊戌,诏徙封顼为安成王,皇子伯茂为始兴王。 初,周太祖平蜀,以其形胜之地,不欲使宿将居之,问诸子:“谁可往者?”皆不对。少子安成公宪请行,太祖以其幼,不许。壬子,周人以宪为益州总管,时年十六,善于抚绥,留心政术,蜀人悦之。九月,乙卯,以大将军天水公广为梁州总管。广,导之子也。 辛酉,立皇子伯宗为太子。 己巳,齐齐如晋阳。 辛未,周主封其弟辅成公邕为鲁公,安成公宪为齐公,纯为陈公,盛为越公,达为代公,通为冀公,逌为滕公。 乙亥,立太子母吴兴沈妃为皇后。 周少保怀宁庄公蔡祐卒。 齐显祖嗜酒成疾,不复能食,自知不能久,谓李后曰:“人生必有死,何足致惜!但怜正道尚幼,人将夺之耳!”又谓常山王演曰:“夺则任汝,慎勿杀也!”尚书令开封王杨愔、领军大将军平秦王归彦、侍中广汉燕子献、黄门侍郎郑颐皆受遗诏辅政。冬,十月,甲午,殂。癸卯,发丧,群臣号哭,无下泣者,唯杨愔涕泗呜咽。太子殷即位,大赦。庚戌,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,皇后为皇太后;诏诸土木金铁杂匠一切停罢。 王琳闻高祖殂,乃以少府卿吴郡孙瑒为郢州刺史,总留任,奉梁永嘉王庄出屯濡须口,齐扬州道行台慕容俨帅众临江,为之声援。十一月,乙卯,琳寇大雷,诏侯瑱、侯安都及仪同徐度将兵御之。安州刺史吴明彻夜袭湓城,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击明彻,大破之,明彻仅以身免。琳因引兵东下。 齐以右丞相斛律金为左丞相,常山王演为太傅,长广王湛为太尉,段韶为司徒,平原王淹为司空,高阳王湜为尚书左仆射,河间王孝琬为司州牧,侍中燕子献为右仆射。 辛未,齐显祖之丧至鄴。 十二月,戊戌,齐徙上党王绍仁为渔阳王,广阳王绍义为范阳王,长乐王绍广为陇西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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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六十八 · 陈纪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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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上章执徐,尽玄黓敦牂,凡三年。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元年(庚辰,公元五六零年) 春,正月,癸丑朔,大赦,改元。 齐大赦,改元乾明。 辛酉,上祀南郊。齐高阳王湜,以滑稽便辟有宠于显祖,常在左右,执杖以挞诸王,太皇太后深衔之。及显祖殂,湜有罪,太皇太后杖之百馀;癸亥,卒。 辛未,上祀北郊。 齐主自晋阳还至鄴。 二月,乙未,高州刺史纪机自军所逃还宣城,据郡应王琳,泾令贺当迁讨平之。 王琳至栅口,侯瑱督诸军出屯芜湖,相持百馀日。东关春水稍长,舟舰得通,琳引合肥漅湖之众,舳舻相次而下,军势甚盛。瑱进军虎槛洲,琳亦出船列于江西,隔洲而泊。明日,合战,琳军少却,退保西岸。及夕,东北风大起,吹其舟舰并坏,没于沙中。浪大,不得还浦。及旦,风静,琳入浦治船,瑱等亦引军退入芜湖。周人闻琳东下,遣都督荆、襄等五十二州诸军事、荆州刺史史宁将兵数万乘虚袭郢州,孙瑒婴城自守。琳闻之,恐其众溃,乃帅舟师东下,去芜湖十里而泊,击柝闻于陈军。齐仪同三司刘伯球将兵万馀人助琳水战,行台慕容恃德之子子会将铁骑二千,屯芜湖西岸,为之声势。 丙申,瑱令军中晨炊蓐食以待之。时西南风急,琳自谓得天助,引兵直趣建康。瑱等徐出芜湖蹑其后,西南风翻为瑱用。琳掷火炬以烧陈船,皆反烧其船。瑱发拍以击琳舰,又以牛皮冒蒙冲小船以触其舰,并熔铁洒之。琳军大败,军士溺死者什二三,馀皆弃船登岸走,为陈军所杀殆尽。齐步骑在西岸者,自相蹂践,并陷于芦荻泥淖中;骑皆弃马脱走,得免者什二三。擒刘伯球、慕容子会,斩获万计,尽收梁、齐军资器械。琳乘舴艋冒陈走,至湓城,欲收合离散,众无附者,乃与妻妾左右十馀人奔齐。 先是,琳使侍中袁泌、御史中丞刘仲威侍卫永嘉王庄;及败,左右皆散。泌以轻舟送庄达于齐境,拜辞而还,遂来降;仲威奉庄奔齐。泌,昂之子也。樊猛及其兄毅帅部曲来降。 齐葬文宣皇帝于武宁陵,庙号高祖,后改曰显祖。 戊戌,诏:“衣冠士族、将帅战兵陷在王琳党中者,皆赦之,随材铨叙。” 己亥,齐以常山王演为太师、录尚书事,以长广王湛为大司马、并省录尚书事,以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为司空,赵郡王睿为尚书左仆射。 诏:“诸元良口配没入官及赐人者并纵遣。” 乙巳,以太尉侯瑱都督湘、巴等五州诸军事,镇湓城。 齐显祖之丧,常山王演居禁中护丧事,娄太后欲立之而不果;太子即位,乃就朝列。以天子谅阴,诏演居东馆,欲奏之事,皆先咨决。杨愔等以演与长广王湛位地亲逼,恐不利于嗣主,心忌之。居顷之,演出归第,自是诏敕多不关预。 或谓演曰:“鸷鸟离巢,必有探卵之患。今日王何宜屡出?”中山太守阳休之诣演,演不见。休之谓王友王晞曰:“昔周公朝读百篇书,夕见七十士,犹恐不足。录王何所嫌疑,乃尔拒绝宾客!” 先是,显祖之世,群臣人不自保。及济南王立,演谓王晞曰:“一人垂拱,吾曹亦保优闲。”因言:“朝廷宽仁,真守文良主。”晞曰:“先帝时,东宫委一胡人傅之。今春秋尚富,骤览万机,殿下宜朝夕先后,亲承音旨。而使他姓出纳诏命,大权必有所归,殿下虽欲守籓,其可得邪!借令得遂冲退,自审家祚得保灵长乎?”演默然久之,曰:“何以处我?”晞曰:“周公抱成王摄政七年,然后复子明辟,惟殿下虑之!”演曰:“我何敢自比周公!”晞曰:“殿下今日地望,欲不为周公,得邪?”演不应。显祖常使胡人康虎儿保护太子,故晞言及之。 齐主将发晋阳,时议谓常山王必当留守根本之地;执政欲使常山王从帝之鄴,留长广王镇晋阳;既而又疑之,乃敕二王俱从至鄴。外朝闻之,莫不骇愕。又敕以王晞为并州长史。演既行,晞出郊送之。演恐有觇察,命晞还城,执晞手曰:“努力自慎!”因跃马而出。 平秦王归彦总知禁卫,杨愔宣敕留从驾五千兵于西中,阴备非常;至鄴数日,归彦乃知之,由是怨愔。 领军大将军可硃浑天和,道元之子也,尚帝姑东平公主,每曰:“若不诛二王,少主无自安之理。”燕子献谋处太皇太后于北宫,使归政皇太后。 又自天保八年已来,爵赏多滥,杨愔欲加澄汰,乃先自表解开府及开封王,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。由是嬖宠失职之徒,尽归心二叔。平秦王归彦初与杨、燕同心,既而中变,尽以疏忌之迹告二王。 侍中宋钦道,弁之孙也,显祖使在东宫,教太子以吏事。钦道面奏帝,称“二叔威权既重,宜速去之。”帝不许,曰:“可与令公共详其事。” 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,以帝慈仁,恐不可所奏,乃通启皇太后,具述安危。宫人李昌仪,即高仲密之妻也,李太后以其同姓,甚相昵爱,以启示之;昌仪密启太皇太后。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,乃奏以长广王湛镇晋阳,以常山王演录尚书事。二王既拜职,乙巳,于尚书省大会百僚。愔等将赴之,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郑颐止之曰:“事未可量,不宜轻脱。”愔曰:“吾等至诚体国,岂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!” 长广王湛,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,仍与席上勋贵贺拔仁、斛律金等数人相知约曰:“行酒至愔等,我各劝双杯,彼必致辞。我一曰‘执酒’,二曰‘执酒’,三曰‘何不执’,尔辈即执之!”及宴,如之,愔大言曰:“诸王反逆,欲杀忠良邪?尊天子,削诸侯,赤心奉国,何罪之有!”常山王演欲缓之。湛曰:“不可。”于是拳杖乱殴,愔及天和、钦道皆头面血流,各十人持之。燕子献多力,头又少发,狼狈排众走出门,斛律光逐而擒之。子献叹曰:“丈夫为计迟,遂至于此!”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执颐于尚药局。颐曰:“不用智者言至此,岂非命也!” 二王与平秦王归彦、贺拔仁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,见都督叱利骚,招之,不进,使骑杀之。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抽刃呵演,演使归彦谕之,休宁厉声不从。归彦久为领军,素为军士所服,皆弛仗,休宁方叹息而罢。演入,至昭阳殿,湛及归彦在硃华门外。帝与太皇太后并出,太皇太后坐殿上,皇太后及帝侧立。演以砖叩头,进言曰:“臣与陛下骨肉至亲,杨遵彦等欲独擅朝权,威福自己,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气;共相脣齿,以成乱阶,若不早图,必为宗社之害。臣与湛为国事重,贺拔仁、斛律金惜献武皇帝之业,共执遵彦等入宫,未敢刑戮。专辄之罪,诚当万死。” 时庭中及两庑卫士二千馀人,皆被甲待诏。武卫娥永乐,武力绝伦,素为显祖所厚,叩刀仰视,帝不睨之。帝素吃讷,仓猝不知所言。太皇太后令却仗,不退;又厉声曰:“奴辈即今头落!”乃退。永乐内刀而泣。 太皇太后因问:“杨郎何在?”贺拔仁曰:“一眼已出。”太皇太后怆然曰:“杨郎何所能为,留使岂不佳邪!”乃让帝曰:“此等怀逆,欲杀我二子,次将及我,尔何为纵之!”帝犹不能言。太皇太后怒且悲,曰:“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!”太后拜谢。太皇太后又为太后誓言:“演无异志,但欲去逼而已。”演叩头不止。太后谓帝:“何不安慰尔叔!”帝乃曰:“天子亦不敢为叔惜,况此汉辈!但匄儿命,儿自下殿去,此属任叔父处分。”遂皆斩之。 长广王湛以郑颐昔尝谗己,先拔其舌,截其手而杀之。演令平秦王归彦引侍卫之士向华林园,以京畿军士入守门阁,斩娥永乐于园。 太皇太后临愔丧,哭曰:“杨郎忠而获罪。”以御金为之一眼,亲内之,曰:“以表我意。”演亦悔杀之。于是下诏罪状愔等,且曰:“罪止一身,家属不问。”顷之,复簿录五家;王晞固谏,乃各没一房,孩幼尽死,兄弟皆除名。 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杨愔总机务。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:“将涉千里,杀骐驎而策蹇驴,可悲之甚也!” 戊申,演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、录尚书事,湛为太傅、京畿大都督,段韶为大将军,平阳王淹为太尉,平秦王归彦为司徒,彭城王浟为尚书令。 江陵之陷也,长城世子昌及中书侍郎顼皆没于长安。高祖即位,屡请之于周,周人许而不遣。高祖殂,周人乃遣昌还,以王琳之难,居于安陆。琳败,昌发安陆,将济江,致书于上,辞甚不逊。上不怿,召侯安都从容谓曰:“太子将至,须别求一籓为归老之地。”安都曰:“自古岂有被代天子!臣愚,不敢奉诏。”因请自迎昌。于是群臣上表,请加昌爵命。庚戌,以昌为骠骑将军、湘州牧,封衡阳王。 齐大丞相演如晋阳,既至,谓王晞曰:“不用卿言,几至倾覆。今君侧虽清,终当何以处我?”晞曰:“殿下往时位地,犹可以名教出处;今日事势,遂关天时,非复人理所及。”演奏赵郡王睿为左长史,王晞为司马。三月,甲寅,诏:“军国之政,皆申晋阳,禀大丞相规算。” 周军初至,郢州助防张世贵举外城以应之,所失军民三千馀口。周人起土山、长梯,昼夜攻之,因风纵火,烧其内城南面五十馀楼。孙瑒兵不满千人,身自抚循,行酒赋食,士卒皆为之死战。周人不能克,乃授瑒柱国、郢州刺史,封万户郡公;瑒伪许以缓之,而潜修战守之备,一朝而具,乃复拒守。既而周人闻王琳败,陈兵将至,乃解围去。瑒集将佐谓之曰:“吾与王公同奖梁室,勤亦至矣。今时事如此,岂非天乎!”遂遣使奉表,举中流之地来降。 王琳之东下也,帝征南川兵,江州刺史周迪、高州刺史黄法帅舟师钭赴之。熊昙朗据城列舰,塞其中路,迪等与周敷共围之。琳败,昙朗部众离心,迪攻拔其城,虏男女万馀口。昙朗走入村中,村民斩之;丁巳,传首建康,尽灭其族。 齐军先守鲁山,戊午,弃城走,诏南豫州刺史程灵洗守之。 甲寅,置武州、沅州,以右卫将军吴明彻为武州刺史,以孙瑒为湘州刺史。瑒怀不自安,固请入朝,征为中领军;未拜,除吴郡太守。 壬申,齐封世宗之子孝珩为广宁王,长恭为兰陵王。 甲戌,衡阳献王昌入境,诏主书、舍人缘道迎候;丙子,济江,中流,陨之,使以溺告。侯安都以功进爵清远公。 初,高祖遣荥阳毛喜从安成王顼诣江陵,梁世祖以喜为侍郎,没于长安,与昌俱还,因进和亲之策。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于周。 夏,四月,丁亥,立皇子伯信为衡阳王,奉献王祀。 周世宗明敏有识量,晋公护惮之,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饣追而进之。帝颇觉之,庚子,大渐,口授遗诏五百馀言,且曰:“朕子年幼,未堪当国。鲁公,朕之介弟,宽仁大度,海内共闻;能弘我周家,必此子也。”辛丑,殂。 鲁公幼有器质,特为世宗所亲爱,朝廷大事,多与之参议;性深沉,有远识,非因顾问,终不辄言。世宗每叹曰:“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”壬寅,鲁公即皇帝位,大赦。 五月,壬子,齐以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。 侯安都父文捍为始兴内史,卒官。上迎其母还建康,母固求停乡里。乙卯,为置东衡州,以安都从弟晓为刺史;安都子秘,才九岁,上以为始兴内史,并令在乡侍养。 六月,壬辰,诏葬梁元帝于江宁,车旗礼章,悉用梁典。 齐人收永安、上党二王遣骨,葬之。敕上党王妃李氏还第。冯文洛尚以故意,修饰诣之。妃盛列左右,立文洛于阶下,数之曰:“遭难流离,以至大辱,志操寡薄,不能自尽。幸蒙恩诏,得反籓闱,汝何物奴,犹欲见侮!”杖之一百,血流洒地。 秋,七月,丙辰,封皇子伯山为鄱阳王。 齐丞相演以王晞儒缓,恐不允武将之意,每夜载入,昼则不与语。尝进晞密室,谓曰:“比王侯诸贵,每见敦迫,言我违天不祥,恐当或有变起。吾欲以法绳之,何如?”晞曰:“朝廷比者疏远亲戚,殿下仓猝所行,非复人臣之事。芒刺在背,上下相疑,何由可久!殿下虽欲谦退,粃糠神器,实恐违上玄之意,坠先帝之基。”演曰:“卿何敢发此言,须致卿于法!”粃曰:“天时人事,皆无异谋,是以敢冒犯斧钺,抑亦神明所赞耳。”演曰:“拯难匡时,方俟圣哲,吾何敢私议!幸勿多言!”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,握晞手,使之劝进。晞以杳言告演,演曰:“若内外咸有此意,赵彦深朝夕左右,何故初无一言?”晞乃以事隙密问彦深,彦深曰:“我比亦惊此声论,每欲陈闻,则口噤心悸。弟既发端,吾亦当昧死一披肝胆。”因共劝演。 演遂言于太皇太后。赵道德曰:“相王不效周公辅成王,而欲骨肉相夺,不畏后世谓之篡邪?”太皇太后曰:“道德之言是也。”未几,演又启云:“天下人心未定,恐奄忽变生,须早定名位。”太皇太后乃从之。 八月,壬午,太皇太后下令,废齐主为济南王,出居别宫,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统,且戒之曰:“勿令济南有他也!” 肃宗即皇帝位于晋阳,大赦,改元皇建。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;皇太后称文宣皇后,宫曰昭信。 乙酉,诏绍封功臣,礼赐耆老,延访直言,褒赏死事,追赠名德。 帝谓王晞曰:“卿何为自同外客,略不可见?自今假非局司,但有所怀,随宜作一牒,俟少隙,即径进也。”因敕晞与尚书阳休之、鸿胪卿崔晞等三人,每日职务罢,并入东廊,共举录历代礼乐、职官及田市、征税,或不便于时而相承施用,或自古为利而于今废坠,或道德高俊,久在沉沦,或巧言眩俗,妖邪害政者,悉令详思,以渐条奏。朝晡给御食,毕景听还。 帝识度沉敏,少居台阁,明习吏事,即位,尤自勤励,大革显祖之弊,时人服其明而讥其细。尝问舍人裴泽,在外议论得失。泽率尔对曰:“陛下陪明至公,自可远侔古昔;而有识之士,咸言伤细,帝王之度,颇为未弘。”帝笑曰:“诚如卿言。朕初临万机,虑不周悉,故致尔耳。此事安可久行,恐后又嫌疏漏。”泽由是被宠遇。 库狄显安侍坐,帝曰:“显安,我姑之子;今序家人礼,除君臣之敬,可言我之不逮。”显安曰:“陛下多妄言。”帝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陛下昔见文宣以马鞭挞人,常以为非;今自行之,非妄言邪?”帝握其手谢之。又使直言,对曰:“陛下太细,天子乃更似吏。”帝曰:“朕甚知之。然无法日久,将整之以至无为耳。”又问王晞,晞曰:“显安言是也。”显安,干之子也。群臣进言,帝皆从容受纳。 性至孝,太后不豫,帝行不能正履,容色贬悴,衣不解带殆将四旬。太后疾小增,即寝伏阁外,食饮药物,皆手亲之。太后尝心痛不自堪,帝立侍帷前,以爪掐掌代痛,血流出袖。友爱诸弟,无君臣之隔。 戊子,以长广王湛为右丞相,平阳王淹为太傅,彭城王浟为大司马。 周军司马贺若敦,帅众一万,奄至武陵;武州刺史吴明彻不能拒,引军还巴陵。 江陵之陷也,巴、湘之地尽入于周,周使梁人守之。太尉侯瑱等将兵逼湘州。贺若敦将步骑救之,乘胜深入,军于湘川。 九月,乙卯,周将独孤盛将水军与敦俱进。辛酉,遣仪同三司徐度将兵会侯瑱于巴丘。会秋水泛溢,盛、敦粮援断绝,分军抄掠,以供资费。敦恐瑱知其粮少,乃于营内多为土聚,覆之以米,召旁村人,阳有访问,随即遣之。瑱闻之,良以为实。敦又增修营垒,造庐舍为久留之计,湘、罗之间遂废农业。瑱等无如之何。 先是土人亟乘轻船,载米粟鸡鸭以饷瑱军。敦患之,乃伪为土人装船,伏甲士于中。瑱军人望见,谓饷船之至,逆来争取,敦甲士出而擒之。又敦军数有叛人乘马投瑱者,敦乃别取一马,牵以趣船,令船中逆以鞭鞭之。如是者再三,马畏船不上。然后伏兵于江岸,使人乘畏船马以招瑱军,诈云投附。瑱遣兵迎接,竞来牵马,马既畏船不上,伏兵发,尽杀之。此后实有馈饷及亡降者,瑱犹谓之诈,并拒击之。 冬,十月,癸巳,瑱袭破独孤盛于杨叶洲,盛收兵登岸,筑城自保。丁酉,诏司空侯安都帅众会瑱南讨。 十一月,辛亥,齐主立妃元氏为皇后,世子百年为太子。百年时才五岁。 齐主征前开府长史卢叔虎为中庶子。叔虎,柔之从叔也。帝问时务于叔虎,叔虎请伐周,曰:“我强彼弱,我富彼贫,其势相悬。然干戈不息,未能并吞者,此失于不用强富也。轻兵野战,胜负难必,是胡骑之法,非万全之术也。宜立重镇于平阳,与彼蒲州相对,深沟高垒,运粮积甲。彼闭关不出,则稍蚕食其河东之地,日使穷蹙。若彼出兵,非十万以上,不足为我敌。所损粮食咸出关中。我军士年别一代,谷食丰饶。彼来求战,我则不应;彼若退去,我乘其弊。自长安以西,民疏城远,敌兵来往,实自艰难,与我相持,农业且废,不过三年,彼自破矣。”帝深善之。齐主自将击库莫奚,至天池,库莫奚出长城北遁。齐主分兵追击,获牛羊七万而还。 十二月,乙未,诏:“自今孟春讫于夏首,大辟事已款者,宜且申停。” 己亥,周巴陵城主尉迟宪降,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。庚子,独孤盛将馀众自杨叶洲潜遁。 丙午,齐主还晋阳。 齐主斩人于前,问王晞曰:“是人应死不?”晞曰:“应死,但恨死不得其地耳。臣闻‘刑人于市,与众弃之。’殿廷非行戮之所。”帝改容谢曰:“自今当为王公改之。” 帝欲以晞为侍郎,苦辞不受。或劝晞勿自疏,晞曰:“我少年以来,阅要人多矣。得志少时,鲜不颠覆。且吾性实疏缓,不堪时务,人主恩私,何由可保!万一披猖,求退无地。非不好作要官,但思之烂熟耳。” 初,齐显祖之末,谷籴踊贵。济南王即位,尚书左丞苏珍芝建议修石鳖等屯,自是淮南军防足食。肃宗即位,平州刺史嵇晔建议,开督亢陂,置屯田,岁收稻粟数十万石,北境周赡。又于河内置怀义等屯,以给河南之费。自是稍止转输之劳。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二年(辛巳,公元五六一年) 春,正月,戊申,周改元保定。以大冢宰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;令五府总于天官,事无巨细,皆先断后闻。 庚戌,大赦。 周主祀圜丘。 辛亥,齐主祀圜丘;壬子,礻帝于太庙。 周主祀方丘;甲寅,祀感生帝于南郊;乙卯,祭太社。 齐主使王琳出合肥,召募伧楚,更图进取。合州刺史裴景徽,琳兄珉之婿也,请以私属为乡导。齐主使琳与行台左丞卢潜将兵赴之,琳沉吟不决。景徽恐事泄,挺身奔齐。齐主以琳为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扬州刺史,镇寿阳。 己巳,周主享太庙,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。 辛未,周湘州城主殷亮降,湘州平。 侯瑱与贺若敦相持日久,瑱不能制,乃借船送敦等渡江。敦虑其诈,不许,报云:“湘州我地,为尔侵逼;必须我归,可去我百里之外。”瑱留船江岸,引兵去之。敦乃自拔北归,军士病死者什五六。武陵、天门、南平、义阳、河东、宜都郡悉平。晋公护以敦失地无功,除名为民。二月,甲午,周主朝日于东郊。 周人以小司徒韦孝宽尝立勋于玉壁,乃置勋州于玉壁,以孝宽为刺史。 孝宽有恩信,善用间谍,或齐人受孝宽金货,遥通书疏,故齐之动静,周人皆先知之。有主帅许盆,以所戍城降齐,孝宽遣谍取之,俄斩首而还。 离石以南,生胡数为抄掠,而居于齐境,不可诛讨。孝宽欲筑城于险要以制之,乃发河西役徒十万,甲士百人,遣开府仪同三司姚岳监筑之。岳以兵少,惧不改前。孝宽曰:“计此城十日可毕。城距晋州四百馀里,吾一日创手,二日敌境始知。设使晋州征兵,三日方集,谋议之间,自稽三日,计其军行,二日不到。我之隍防,足得办矣。”乃令筑之。齐人果至境上,疑有大军,停留不进。其夜,孝宽使汾水以南傍介山、稷山诸村纵火。齐人以为军营,收兵自固。岳卒城而还。 三月,乙卯,太尉零陵壮肃公侯瑱卒。 丙寅,周改八丁兵为十二丁兵,率岁一月役。 夏,四月,丙子朔,日有食之。 周以少傅尉迟纲为大司空。 丙午,周封愍帝子康为纪国公,皇子赟为鲁国公。赟,李后之子也。六月,乙酉,周主使御正殷不害来聘。 秋,七月,周更铸钱,文曰“布泉”,一当五,与五铢并行。 己酉,周追封皇伯父颢为邵国公,以晋公护之子会为嗣;颢弟连为杞国公,以章武公导之子亮为嗣;连弟洛生为莒国公,以护之子至为嗣;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为宋公,以世宗之子实为嗣。 齐主之诛杨、燕也。许以长广王湛为太弟;既而立太子百年,湛心不平。帝在晋阳,湛居守于鄴。散骑常侍高元海,高祖之从孙也。留典机密。帝以领军代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,以斛律光之弟羡为领军,以分湛权。湛留伏连,不听羡视事。 先是,济南闵悼王常在鄴,望气者以鄴中有天子气。平秦王归彦恐济南王复立,为己不利,劝帝除之。帝乃使归彦至鄴,征济南王如晋阳。 湛内不自安,问计于高元海。元海曰:“皇太后万福,至尊孝友异常,殿下不须异虑。”湛曰:“此岂我推诚之意邪!”元海乞还省,一夜思之,湛即留元海于后堂。元海达旦不眠,唯绕床徐步。夜漏未尽,湛遽出,曰:“神算如何?”元海曰:“有三策,恐不堪用耳。请殿下如梁孝王故事,从数骑入晋阳,先见太后求哀,后见主上,请去兵权,以死为限,不干朝政,必保泰山之安。此上策也。不然,当具表云,威权太盛,恐取谤众口,请青、齐二州刺史,沉靖自居,必不招物议。此中策也。”更问下策。曰:“发言即恐族诛。”固逼之,元海曰:“济南世嫡,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。今集文武,示以征济南之敕,执斛律丰乐,斩高归彦,尊立济南,号令天下,以顺讨逆,此万世一时也。”湛大悦。然性怯,狐疑未能用,使术士郑道谦等卜之,皆曰:“不利举事,静则吉。”有林虑令潘子密,晓占候,潜谓湛曰:“宫车当晏驾,殿下为天下主。”湛拘之于内以候之。又令巫觋卜之,多云“不须举兵,自有大庆”。 湛乃奉诏,令数百骑送济南王至晋阳。九月,帝使人鸩之,济南王不从,乃扼杀之。帝寻亦悔之。 冬,十月,甲戌朔,日有食之。 丙子,齐以彭城王浟为太保,长乐王尉粲为太尉。 齐肃宗出畋,有兔惊马,坠地绝肋。娄太后视疾,问济南所在者三,齐主不对。太后怒曰:“杀之邪?不用吾言,死其宜矣!”遂去,不顾。 十一月,甲辰,诏以嗣子冲眇,可遣尚书右仆射赵郡王睿谕旨,征长广王湛统兹大宝。又与湛书曰:“百年无罪,汝可以乐处置之,勿效前人也。”是日,殂于晋阳宫。临终,言恨不见太后山陵。 颜之推论曰:孝昭天性至孝,而不知忌讳,乃至于此,良由不学之所为也。 赵郡王睿先使黄门侍郎王松年驰至鄴,宣肃宗遗命。湛犹疑其诈,使所亲先诣殡所,发而视之。使者复命,湛喜,驰赴晋阳,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宫,改易禁卫。癸丑,世祖即皇帝位于南宫,大赦,改元太宁。 周人许归安成王顼,使司会上士京兆杜杲来聘。上悦,即遣使报之,并赂以黔中地及鲁山郡。 齐以彭城王浟为太师、录尚书事,平秦王归彦为太傅,尉粲为太保,平阳王淹为太宰,博陵王济为太尉,段韶为大司马,丰州刺史娄睿为司空,赵郡王睿为尚书令,任城王湝为尚书左仆射,并州刺史斛律光为右仆射。娄睿,韶之兄子也。立太子百年为乐陵王。 丁巳,周主畋于岐阳;十二月,壬午,还长安。 太子中庶子馀姚虞荔、御史中丞孔奂,以国用不足,奏立煮海盐赋及榷酤之科,诏从之。 初,高祖以帝女丰安公主妻留异之子贞臣,征异为南徐州刺史,异迁延不就。帝即位,复以异为缙州刺史,领东海太守。异屡遣其长史王澌入朝,澌每言朝廷虚弱。异信之,虽外示臣节,恒怀两端,与王琳自鄱阳信安岭潜通使往来。琳败,上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,实以兵袭之。异出军下淮以拒恪,恪与战而败,退还钱塘。异复上表逊谢。时众军方事湘、郢,乃降诏书慰谕,且羁縻之。异知朝廷终将讨己,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。丙午,诏司空、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讨之。 世祖文皇帝上天嘉三年(壬午,公元五六二年) 春,正月,乙亥,齐主至鄴;辛巳,祀南郊;壬午,享太庙;丙戌,立妃胡氏为皇后,子纬为皇太子。后,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子也。戊子,大赦。 己亥,以冯翊王润为尚书左仆射。 周凉景公贺兰祥卒。 壬寅,周人凿河渠于蒲州,龙首渠于同州。 丁未,周以安成王顼为柱国大将军,遣杜果送之南归。 辛亥,上祀南郊,以胡公配天;二月,辛酉,祀北郊。 闰月,丁未,齐以太宰、平阳王淹为青州刺史,太傅、平秦王归彦为太宰、冀州刺史。 归彦为肃宗所厚,恃势骄盈,陵侮贵戚。世祖即位,侍中、开府仪同三司高元海、御史中丞毕义云、黄门郎高乾和数言其短,且云:“归彦威权震主,必为祸乱。”帝亦寻其反覆之迹,渐忌之。伺归彦还家,召魏收于帝前作诏草,除归彦冀州,使乾和缮写。昼日,仍敕门司不听归彦辄入宫。时归彦纵酒为乐,经宿不知。至明,欲参,至门知之,大惊而退。及通名谢,敕令早发,别赐钱帛等物甚厚,又敕督将悉送至清阳宫。拜辞而退,莫敢与语,唯赵郡王睿与之久语,时无闻者。 帝之为长广王也,清都和士开发善握槊、弹琵琶有宠,辟为开府行参军,及即位,累迁给事黄门侍郎。高元海、毕义云、高乾和皆疾之,将言其事。士开乃奏元海等交结朋党,欲擅威福。乾和由是被疏。义云纳赂于士开,得为兗州刺史。 帝征江州刺史周迪出镇湓城,又征其子入朝。迪趑且顾望,并不至。其馀南江酋帅,私署令长,多不受召,朝廷未暇致讨,但羁縻之。豫章太守周敷独先入朝,进号安西将军,给鼓吹一部,赐又女妓、金帛,令还豫章。迪以敷素出己下,深不平之,乃阴与留异相结,遣其弟方兴将兵袭敷;敷与战,破之。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,诈为贾人,欲袭湓城。未发,事觉,寻阳太守监江州事晋陵华皎遣兵逆击之,尽获其船仗。 上以闽州刺史陈宝应之父为光禄大夫,子女皆受封爵,命宗正编入属籍。而宝应以留异女为妻,阴与异合。虞荔弟寄,流寓闽中,荔思之成疾,上为荔征之,宝应留不遣。寄尝从容讽以逆顺,宝应辄引它语以乱之。宝应尝使人读《汉书》,卧而听之,至蒯通说韩信曰:“相君之背,贵不可言。”蹶然起坐,曰:“可谓智士!”寄曰:“通一说杀三士,何足称智!岂若班彪《王命》,识所归乎!” 寄知宝应不可谏,恐祸及己,乃著居士服,居东山寺,阳称足疾。宝应使人烧其屋,寄安卧不动。亲近将扶之出,寄曰:“吾命有所悬,避将安往!”纵火者自救之。 乙卯,齐以任城王湝为司徒。 齐扬州剌史行台王琳数欲南侵,尚书卢潜以为时事未可。上遣移书寿阳,欲与齐和亲。潜以其书奏齐朝,仍上启且请息兵。齐主许之,遣散骑常侍崔瞻来聘,且归南康愍王昙朗之丧。琳由是与潜有隙,更相表列。齐主征琳赴鄴,以潜为扬州刺史,领行台尚书。瞻,凌之子也。 梁末丧乱,铁钱不行,民间私用鹅眼钱。甲子,改铸五铢钱,一当鹅眼之十。 后梁主安于俭素,不好酒色,虽多猜忌,而抚将士有恩。以封疆褊隘,邑居残毁,干戈日用,郁郁不得志,疽发背而殂;葬平陵,谥曰宣皇帝,庙号中宗。太子岿即皇帝位,改元天保;尊龚太后为太皇太后,王后曰皇太后,母曹贵嫔为皇太妃。 三月,丙子,安成王顼至建康,诏以为中书监、中卫将军。 上谓杜杲曰:“家弟今蒙礼遣,实周朝之惠;然鲁山不返,亦恐未能及此。”杲对曰:“安成,长安—布衣耳,而陈之介弟也,其价岂止一城而已哉!本朝敦睦九族,恕己及物,上遵太祖遣旨,下思继好之义,是以遣之南归。今乃云以导常之土易骨肉之亲,非使臣之所敢闻也。”上甚惭,曰:“前言戏之耳。”待杲之礼有加焉。 顼妃柳氏及子叔宝犹在穰城,上复遣毛喜如周请之,周人皆归之。 丁丑,以安右将军吴明彻为江州刺史,督高州刺史黄法、豫章太守周敷共讨周迪。 甲申,大赦。 留异始谓台军必自钱塘上,既而侯安都步由诸暨出永康,异大惊,奔桃枝岭,于岩口竖栅以拒之。安都为流矢所中,血流至踝,乘轝指麾,容止不变。因其山势,迮而为堰。会潦水涨满,安都引船入堰,起楼舰与异城等,发拍碎其楼堞。异与其子忠臣脱身奔晋安,依陈宝应。安都虏其妻及馀子,尽收铠仗而还。 异党向文政据新安,上以贞毅将军程文季为新安太守,帅精甲三百径往攻之。文政战败,遂降。文季,灵洗之子也。夏,四月,辛丑,齐武明娄太后殂。齐主不改服,绯袍如故。未几,登三台,置酒作乐,宫女进白袍,帝投诸台下。散骑常侍和士开请止乐,帝怒,挝之。 乙巳,帝遣使来聘。 齐青州上言河水清,齐主遣使祭之,改元河清。 先是,周之群臣受封爵者皆未给租赋。癸亥,始诏柱国等贵臣邑户,听寄食它县。 五月,庚午,周大赦。 己丑,齐以右仆射斛律光为尚书令。 壬辰,周以柱国杨忠为大司空。六月,巳亥,以柱国蜀国公尉迟迥为大司马。 秋,七月,己丑,纳太子妃王氏,金紫光禄大夫周之女也。 齐平秦王归彦至冀州,内不自安,欲待齐主如晋阳,乘虚入鄴。其郎中令吕思礼告之。诏大司马段韶、司空娄睿讨之。归彦于南境置私驿,闻大军将至,即闭城拒守。长史宇文仲鸾等不从,皆杀之。归彦自称大丞相,有众四万。齐主以都官尚书封子绘,冀州人,祖父世为本州刺史,得人心,使乘传至信都,巡城,谕以祸福,吏民降者相继,城中动静,小大皆知之。 归彦登城大呼云:“孝昭皇帝初崩,六军百万,悉在臣手,投身向鄴,奉迎陛下。当时不反,今日岂反邪!正恨高元海、毕义云、高乾和誑惑圣上,疾忌忠良,但为杀此三人,即临城自刎。”既而城破,单骑北走,至交津,获之,锁送鄴。乙巳,载以露车,衔木面缚。刘桃枝临之以刃,击鼓随之,并其子孙十五人皆弃市。命封子绘行冀州事。 齐主知归彦前谮清河王岳,以归彦家良贱百口赐岳家,赠岳太师。 丁酉,以段韶为太傅,娄睿为司徒,平阳王淹为太宰,斛律光为司空,赵郡王睿为尚书令,河间王孝琬为左仆射。 癸亥,齐主如晋阳。 上遣使聘齐。 九月,戊辰朔,日有食之。 以侍中、都官尚书到仲举为尚书右仆射、丹杨尹。仲举,溉之弟子也。 吴明彻至临川,攻周迪,不能克。丁亥,诏安成王顼代之。 冬,十月,戊戌,诏以军旅费广,百姓空虚,凡供乘舆饮食衣服及宫中调度,悉从减削;至于百司,宜亦思省约。 十一月,丁卯,周以赵国公招为益州总管。 丁丑,齐遣兼散骑常侍封孝琰来聘。十二月,丙辰,齐主还鄴。 齐主逼通昭信李后,曰:“若不从我,我杀尔儿!”后惧,从之。既而有娠。太原王绍德至阁,不得见,愠曰:“儿岂不知邪!姊腹大,故不见儿。”后大惭,由是生女不举。帝横刀诟曰:“杀我女,我何得不杀尔儿!”对后以刀环筑杀绍德。后大哭,帝愈怒,裸后,乱挝之。后号天不已,帝命盛以绢囊,流血淋漉,投诸渠水。良久乃苏,犊车载送妙胜寺为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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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治通鉴 · 卷一百六十九 · 陈纪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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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昭阳协洽,尽柔兆阉茂,凡四年。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四年(癸未,公元五六三年) 春,正月,齐以太子少傅魏收兼尚书右仆射。时齐主终日酣饮,朝事专委侍中高元海。元海庸俗,帝亦轻之;以收才名素盛,故用之。而收畏懦避事,寻坐阿纵,除名。兗州刺史毕义云作书与高元海,论叙时事。元海入宫,不觉遗之。给事中李孝贞得而奏之,帝由是疏元海。以孝贞兼中书舍人,征义云还朝。和士开复谮元海,帝以马鞭棰元海六十,责曰:“汝昔教我反,以弟反兄,几许不义!以鄴城兵抗并州,几许无智!”出为兗州刺史。 甲申,周迪众溃,脱身逾岭,奔晋安,依陈宝应。官军克临川,获迪妻子。宝应以兵资迪,留异又遣其子忠臣随之。 虞寄与宝应书,以十事谏之曰:“自天厌梁德,英雄互起,人人自以为得之,然夷凶剪乱,四海乐推者,陈氏也。岂非历数有在,惟天所授乎!一也。以王琳之强,侯瑱之力,进足以摇荡中原,争衡天下,退足以屈强江外,雄张偏隅;然或命一旅之师,或资一士之说,琳则瓦解冰泮,投身异域,瑱则阙角稽颡,委命阙庭,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。二也。今将军以籓戚之重,东南之众,尽忠奉上,戮力勤王,岂不勋高窦融,宠过吴芮,析珪判野,南面称孤乎!三也。圣朝弃瑕忘过,宽厚得人,至于余孝顷、潘纯陀、李孝钦、欧阳頠等,悉委以心腹,任以爪牙,脑中豁然,曾无纤芥。况将军衅非张绣,罪异毕谌,当何虑于危亡,何失于富贵!四也。方今周、齐邻睦,境外无虞,并兵一向,匪朝伊夕,非刘、项竞逐之机,楚、赵连从之势;何得雍容高拱,坐论西伯哉!五也。且留将军狼顾一隅,亟经摧衄,声实亏丧,胆气衰沮。其将帅首鼠两端,唯利是视,孰能被坚执锐,长驱深入,系马埋轮,奋不顾命,以先士卒者乎!六也。将军之强,孰如侯景?将军之众,孰如王琳?武皇灭侯景于前,今上摧王琳于后,此乃天时,非复人力。且兵革已后,民皆厌乱,其孰能弃坟墓,捐妻子,出万死不顾水计,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!七也。历观前古,子阳、季孟,倾覆相寻;馀善、右渠,危亡继及。天命可畏,山川难恃。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,以诸候之资拒天子之命,强弱逆顺,可得侔乎!八也。且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;不爱其亲,岂能及物!留将军身縻国爵,子尚王姬,犹且弃天属而弗顾,背明君而孤立,危亡之日,岂能同忧共患,不背将军者乎!至于师老力屈,惧诛利赏,必有韩、智晋阳之谋,张、陈井陉之势。九也。北军万里远斗,锋不可当。将军自战其地,人多顾后;众寡不敌,将帅不侔。师以无名而出,事以无机而动,以此称兵,未知其利。十也。为将军计,莫若绝亲留氏。遣子入质,释甲偃兵,一遵诏旨。方今籓维尚少,皇子幼冲,凡预宗枝,皆蒙宠树。况以将军之地,将军之才,将军之名,将军之势,而克修籓服,北面称臣,宁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!寄感恩怀服,不觉狂言,斧钺之诛,其甘如荠。”宝应览书大怒。或谓宝应曰:“虞公病势渐笃,言多错谬。”宝应意乃小释,亦以寄民望,故优容之。 周梁躁公侯莫陈崇从周主如原州。帝夜还长安,人窃怪其故,崇谓所亲曰:“吾此闻术者言,晋公今年不利,车驾今忽夜还,不过晋公死耳。”或发其事。乙酉,帝召诸公于大德殿,面责崇,崇惶恐谢罪。其夜,冢宰护遣使将兵就崇第,逼令自杀,葬如常仪。 壬辰,以高州刺史黄法为南徐州刺史,临川太守周敷为南豫州刺史。 周主命司宪大夫拓跋迪造《大律》十五篇。二月,庚子,颁行之。其制罪:一曰杖刑,自十五至五十;二曰鞭刑,自六十至百;三曰徒刑,自一年至五年;四曰流刑,自二千五百里至四千五百里;五曰死刑,罄、绞、斩、枭、裂;凡二十五等。 庚戌,以司空、南徐州刺史侯安都为江州刺史。辛酉,周诏:“大冢宰晋国公,亲则懿昆,任当元辅,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,并不得称公名。”护抗表固让。 三月,乙丑朔,日有食之。 齐诏司空斛律光督步骑二万,筑勋常城于轵关;仍筑长城二百里,置十二戍。 丙戌,齐以兼尚书右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。 夏,四月,乙未,周以柱国达奚武为太保。 周主将视学,以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。谨上表固辞,不许,仍赐以延年杖。戊午,帝幸太学。谨入门,帝迎拜于门屏之间,谨答拜。有司设三老席于中楹,南面。太师护升阶,设几。谨升席,南面凭几而坐。大司马豆卢宁升阶,正舄。帝升阶,立于斧扆之前,西面。有司进馔,帝跪设酱豆,亲为之袒割。谨食毕,帝亲跪授爵以酳。有司撤讫,帝北面立而访道。谨起,立于席后,对曰:“木受绳则正,后从谏则圣。明王虚心纳谏以知得失,天下乃安。”又曰:“去食去兵,信不可去;愿陛下守信勿失。”又曰:“有功必赏,有罪必罚,则为善者日进,为恶者日止。”又曰:“言行者,立身之基,愿陛下三思而言,九虑而行,勿使有过。天子之过,如日月之食,人莫不知,愿陛下慎之。”帝再拜受言,谨答拜。礼成而出。 司空侯安都恃功骄横,数聚文武之士骑射赋诗,斋中宾客,动至千人。部下将帅,多不遵法度,检问收摄,辄奔归安都。上性严整,内衔之,安都弗之觉。每有表启,封讫,有事未尽,开封自书之云:“又启某事。”及侍宴,酒酣,或箕踞倾倚。尝陪乐游园禊饮,谓上曰:“何如作临川王时?”上不应。安都再三言之。上曰:“此虽天命,抑亦明公之力。”宴讫,启借供帐水饰,欲载妻妾于御堂宴饮。上虽许之,意甚不怿。明日,安都坐于御座,宾客居群臣位,称觞上寿。会重云殿灾,安都帅将士带甲入殿,上甚恶之,阴为之备。 及周迪反,朝议谓当使安都讨之,而上更使吴明彻。又数遣台使按问安都部下,检括亡叛。安都遣其别驾周弘实自托于舍人蔡景历,并问省中事。景历录其状,具奏之,因希旨称安都谋反。上虑其不受召,故用为江州。 五月,安都自京口还建康,部伍入于石头。六月,帝引安都宴于嘉德殿,又集其部下将帅会于尚书朝堂,于坐收安都,囚于嘉德西省,又收其将帅,尽夺马仗而释之。因出蔡景历表,以示于朝,乃下诏暴其罪恶,明日,赐死,宥其妻子,资给其丧。 初,高祖在京口,尝与诸将宴,杜僧明、周文育、侯安都为寿,各称功伐。高祖曰:“卿等悉良将也,而并有所短。杜公志大而识暗,狎于下而骄于上;周侯交不择人,而推心过差;侯郎傲诞而无厌,轻佻而肆志;并非全身之道。”卒皆如其言。 乙卯,齐主使兼散骑常侍崔子武来聘。 齐侍中、开府仪同三司和士开有宠于齐主,齐主外朝视事,或在内宴赏,须臾之间,不得不与士开相见,或累日不归,一日数入;或放还之后,俄顷即追,未至之间,连骑督趣,奸谄百端,宠爱日降,前后赏赐,不可胜纪。每侍左右,言辞容止,极诸鄙亵;以夜继昼,无复君臣之礼。尝谓帝曰:“自古帝王,尽为灰土,尧舜、桀纣,竟复何异!陛下宜及少壮,极意为乐,纵横行之,一日取快,可敌千年。国事尽付大臣,何虑不办,无为自勤约也!”帝大悦。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,元文遥掌财用,唐邕掌外、骑兵,信都冯子琮、胡长粲常东宫。帝三四日一视朝,书数字而已,略无所言,须臾罢入。长粲,僧敬之子也。 帝使士开与胡后握槊,河南康献王孝瑜谏曰:“皇后天下之母,岂可与臣下接手!”孝瑜又言:“赵郡王睿,其父死于非命,不可亲近。”由是睿及士开共谮之。士开言孝瑜奢僭,睿言“山东唯闻有河南王,不闻有陛下。”帝由是忌之。孝瑜窃与尔硃御女言,帝闻之,大怒。庚申,顿饮孝瑜酒三十七杯。孝瑜体肥大,腰带十围,帝使左右娄子彦载以出,鸩之于车。至西华门,烦躁投水而绝。赠太尉、录尚书事。诸侯在宫中者,莫敢举声,唯河间王孝琬大哭而出。 秋,七月,戊辰,周主幸原州。 八月,辛丑,齐以三台宫为大兴圣寺。 九月,壬戌,广州刺史阳山穆公欧阳頠卒,诏其子纥袭父爵位。 甲子,周主自原州登陇。 周迪复越东兴岭为寇,辛未,诏护军章昭达将兵讨之。 丙戌,周主如同州。 初,周人欲与突厥木杆可汗连兵伐齐,许纳其女为后,遣御伯大夫杨荐及左武伯大原王庆往结之。齐人闻之惧,亦遣使求昏于突厥,赂遗甚厚。木杆贪齐币重,欲执荐等送齐。荐知之,责木杆曰:“太祖昔与可汗共敦邻好,蠕蠕部落数千来降。太祖悉以付可汗使者,以快可汗之意。如何今日遽欲背恩忘义,独不愧鬼神乎?”木杆惨然良久曰:“君言是也。吾意决矣,当相与共平东贼,然后送女。”荐等复命。 公卿请发十万人击齐,柱国杨忠独以为得万骑足矣。戊子,遣忠将步骑一万,与突厥自北道伐齐,又遣大将军达奚武帅步骑三万,自南道出平阳,期会于晋阳。 冬,十一月,辛酉,章昭达大破周迪。迪脱身潜窜山谷,民相与匿之,虽加诛戮,无肯言者。 十二月,辛卯,周主还长安。 丙申,大赦。 章昭达进军度岭,趣建安,讨陈宝应,诏益州刺史余孝顷督会稽、东阳、临海、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。 是岁,初祭始兴昭烈王于建康,用天子礼。 周杨忠拔齐二十馀城。齐人守陉岭之隘,忠击破之。突厥木杆、地头、步离三可汗以十万骑会之。己丑,自恒州三道俱入。时大雪数旬,南北千馀里,平地数尺。齐主自鄴倍道赴之,戊午,至晋阳。斛律光将步骑三万屯平阳。己未,周师及突厥逼晋阳。齐主畏其强,戎服率宫人东走,欲避之。赵郡王睿、河间王孝琬叩马谏。孝琬请委睿部分,必得严整。帝从之,命六军进止皆取睿节度,而使并州刺史段韶总之。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五年(甲申,公元五六四年) 春,正月,庚申朔,齐主登北城,军容甚整。突厥咎周人曰:“尔言齐乱,故来伐之。今齐人眼中亦有铁,何可当耶!” 周人以步卒为前锋,从西山下去城二里许。诸将咸欲逆击之,段韶曰:“步卒力势,自当有限。今积雪既厚,逆战非便,不如陈以待之。彼劳我逸,破之必矣。”既至,齐悉其锐兵鼓噪而出。突厥震骇,引上西山,不肯战,周师大败而还。突厥引兵出塞,纵兵大掠,自晋阳以往七百馀里,人畜无遗。段韶追之,不敢逼。突厥还至陉岭,冻滑,乃辅氈以度。胡马寒瘦,膝已下皆无毛,比至长城,马死且尽,截槊杖之以归。 达奚武至平阳,未知忠退。斛律光与书曰:“鸿鹄已翔于寥廓,罗者犹视于沮泽。”武得书,亦还。光逐之,入周境,获二千馀口而还。 光见帝于晋阳,帝以新遭大寇,抱光头而哭。任城王湝进曰:“何至于此!”乃止。 初,齐显祖之世,周人常惧齐兵西度,每至冬月,守河椎冰。及世祖即位,嬖幸用事,朝政渐紊,齐人椎冰以备周兵之逼。斛律光忧之,曰:“国家常有吞关、陇之志,今日至此,而唯玩声色乎!” 辛巳,上祀北郊。 二月,庚寅朔,日有食之。 初,齐显祖命群官刊定魏《麟趾格》为《齐律》,久而不成。时军国多事,决狱罕依律文,相承谓之“变法从事”。世祖即位,思革其弊,乃督修律令者,至是而成,《律》十二篇,《令》四十卷。其刑名有五:一曰死,重者轘之,次枭首,次斩,次绞;二曰流,投边裔为兵;三曰刑,自五岁至一岁;四曰鞭,自百至四十;五曰杖,自三十至十;凡十五等。其流内官及老、小、阉、痴并过失应赎者,皆以绢代金。三月,辛酉,班行之,因大赦。是后为吏者始守法令。又敕仕门子弟常讲习之,故齐人多晓法。 又令民十八受田输租调,二十充兵,六十免力役,六十六还田,免租调。一夫受露田八十亩,妇人四十亩,奴婢依良人,牛受六十亩。大率一夫一妇调绢一匹,绵八两,垦租二石,义租五斗;奴婢准良人之半;牛调二尺,垦租一斗,义租五升。垦租送台,义租送郡以备水旱。 己巳,齐群盗田子礼等数十人,共劫太师彭城景思王浟为主,诈称使者,径向浟第,至内室,称敕,牵浟上马,临以白刃,欲引向南殿,浟大呼不从,盗杀之。 庚辰,周初令百官执笏。 齐以斛律光为司徒,武兴王普为尚书左仆射。普,归彦之兄子也。甲申,以冯翊王润为司空。 夏,四月,辛卯,齐主使兼散骑常侍皇甫亮来聘。 庚子,周主遣使来聘。 癸卯,周以邓公河南窦炽为大宗伯。五月,壬戌,封世宗之子贤为毕公。 甲子,齐主还鄴。 壬午,齐以赵郡王睿为录尚书事,前司徒娄睿为太尉。甲申,以段韶为太师。丁亥,以任城王湝为大将军。 壬辰,齐主如晋阳。 周以太保达奚武为同州刺史。 六月,齐主杀乐陵王百年。时白虹围日再重,又横贯而不达,赤星见,齐主欲以百年厌之。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,百年尝作数敕字,德胄封以奏之。帝发怒,使召百年。百年自知不免,割带夬留与其妃斛律氏,见帝于凉风堂。使百年书敕字,验与德胄所奏相似,遣左右乱捶之,又令曳之绕堂行且捶,所过血皆遍地,气息将尽,乃斩之,弃诸池,池水尽赤。妃把夬哀号不食,月馀亦卒,夬犹在手,拳不可开;其父光自擘之,乃开。 庚寅,周改御伯为纳言。 初,周太祖之从贺拔岳在关中也,遣人迎晋公护于晋阳。护母阎氏及周主之姑皆留晋阳,齐人以配中山宫。及护用事,遣间使入齐求之,莫知音息。齐遣使者至玉壁,求通互市。护欲访求母、姑,使司马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,与之言,使者甚悦。勋州刺史韦孝宽获关东人,复纵之,因致书为言西朝欲通好之意。是时,周人以前攻晋阳不得志,谋与突厥再伐齐。齐主闻之,大惧,许遣护母西归,且求通好,先遣其姑归。 秋,八月,丁亥朔,日有食之。 周遣柱国杨忠将兵,会突厥伐齐,至北河而还。 戊子,周以齐公宪为雍州牧,宇文贵为大司徒。九月,丁巳,以卫公直为大司马。追录佐命元功,封开府仪同三司陇西公李昞为唐公,太驭中大夫长乐公若干凤为徐公。昞,虎之子;凤,惠之子也。 乙丑,齐主封其子绰为南阳王,俨为东平王。俨,太子之母弟也。 突厥寇齐幽州,众十馀万,入长城,大掠而还。 周皇姑之归也,齐主遣人为晋公护母作书,言护幼时数事,又寄其所着锦袍,以为信验。且曰:“吾属千载之运,逢大齐之德,矜老开恩,许得相见。禽善草木,母子相依。吾有可罪,与汝分离!今复何福,还望见汝!言此悲喜,死而更苏。世间所有,求皆可得,母子异国,何处可求!假汝贵极王公,富过山海,有一老母,八十之年,飘然千里,死亡旦夕,不得一朝暂见,不得一日同处,寒不得汝衣,饥不得汝食。汝虽穷荣极盛,光耀世间,于吾何益!吾今日之前,汝既不得申其供养,事往何论;今日以后,吾之残命,唯系于汝尔。戴天履地,中有鬼神,勿云冥昧,而可欺负!” 护得书,悲不自胜。复书曰:“区宇分崩,遭遇灾祸,违离膝下,三十五年。受形禀气,皆知母子,谁同萨保,如此不教!子为公侯,母为俘隶,暑不见母暑,寒不见母寒,衣不知有无,食不知饥饱,泯如天地之外,无由暂闻。分怀冤酷,终此一生,死若有知,冀奉见于泉下耳!不谓齐朝解网,惠以德音,磨敦、四姑,并话矜放。初闻此旨,魂爽飞霸占,号天叩地,不能自胜。齐朝霈然之恩,既已沾洽,有家有国,信义为本,伏度来期,已应有日。一得奉见慈颜,永毕生愿。生死肉骨,岂过今恩;负山载岳,未足胜荷。” 齐人留护母,使更与护书,邀护重报,往返再三。时段韶拒突厥军于塞下,齐主遣黄门徐世荣乘传赍周书问韶。韶以“周人反覆,本无信义,比晋阳之役,其事可知。护外托为相,其实主也。既为母请和,不遣一介之使。若据移书,即送其母,恐示之以弱。不如且外许之,待和亲坚定,然后遣之未晚。”齐主不听,即遣之。 阎氏至周,举朝称庆,周主为之大赦。凡所资奉,穷极华盛。每四时伏腊,周主帅诸亲戚行家人之礼,称觞上寿。突厥自幽州还,留屯塞北,更集诸部兵,遣使告周,欲与共击齐如前约。闰月,乙巳,突厥寇齐幽州。 晋公护新得其母,未欲伐齐;又恐负突厥约,更生边患,不得已,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秦、陇、巴、蜀之兵并羌、胡内附者,凡二十万人。冬,十月,甲子,周主授护斧钺于庙庭;丁卯,亲劳军于沙苑;癸酉,还官。 护军至潼关,遣柱国尉迟迥帅精兵十万为前锋,趣洛阳,大将军权景宣帅山南之兵趣悬瓠,少师杨檦出轵关。 周迪复出东兴,宣城太守钱肃镇东兴,以城降迪。吴州刺史陈详将兵击之,详兵大败,迪众复振。 南豫州刺史西丰脱侯周敷帅所部击之,至定川,与迪对垒。迪绐敷曰:“吾昔与弟戮力同心,岂规相害!今愿伏罪还朝,因弟披露心腑,先乞挺身共盟。”敷许之,方登坛,为迪所杀。 陈宝应据建安、晋安二郡,水陆为栅,以拒章昭达。昭达与战,不利,因据上流,命军士伐木为筏,施拍其上。会大雨江涨,昭达放筏冲宝应水栅,尽坏之,又出兵攻其步军。方合战,上遣将军余孝顷自海道适至,并力乘之。十一月,己丑,宝应大败,逃至莆口,谓其子曰:“早从虞公计,不至今日。”昭达追擒之,并擒留异及其族党。送建康,斩之。异子贞臣以尚主得免,宝应宾客皆死。 上闻虞寄尝谏宝应,命昭达礼遣诣建康。既见,劳之曰:“管宁无羌?”以为衡阳王掌书记。 周晋公护进屯弘农。甲午,尉迟迥洛阳,雍州牧齐公宪、同州刺史达奚武、汉州总管王雄军于邙山。 戊戌,齐主使兼散骑常侍刘逖来聘。 初,周杨檦为邵州刺史,镇捍东境二十馀年,数与齐战,未尝不捷,由是轻之。既出轵关,独引兵深入,又不设备。甲辰,齐太尉娄睿将兵奄至,大破剽军,檦遂降齐。 权景宣围悬瓠,十二月,齐豫州道行台、豫州刺史太原王士良、永州刺史萧世怡并以城降之。景宣使开府郭彦守豫州,谢彻守永州,送士良、世怡及降卒千人于长安。 周人为土山、地道以攻洛阳,三旬不克。晋公护命诸将堑断河阳路,遏齐救兵,然后同攻洛阳;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,唯张斥候而已。 齐遣兰陵王长恭、大将军斛律光救洛阳,畏周兵之强,未敢进。齐主召并州刺史段韶,谓曰:“洛阳危急,今欲遣王救之。突厥在北,复须镇御,如何?”对曰:“北虏侵边,事等疥癣。今西邻窥逼,乃腹心之病,请奉诏南行。”齐主曰:“朕意亦尔。”乃令韶督精骑一千发晋阳。丁巳,齐主亦自晋阳赴洛阳。 己未,齐太宰平原靖翼王淹卒。 段韶自晋阳,行五日济河,会连日阴雾,壬戌,韶至洛阳,帅帐下三百骑,与诸将登邙阪,观周军形势。至太和谷,与周军遇,韶即驰告诸营,追集骑士,结陈以待之。韶为左军,兰陵王长恭为中军,钭律光为右军。周人不意其至,皆恟惧。韶遥谓周人曰:“汝宇文护才得其母,遽来为寇,何也?”周人曰:“天遣我来,有何可问!”韶曰:“天道赏善罚恶,当遣汝送死来耳!” 周人以步兵在前,上山逆战。韶且战且却以诱之;待其力弊,然后下马击之。周师大败,一时瓦解,投坠溪谷死者甚众。 兰陵王长恭以五百骑突入周军,遂至金墉城下。城上人弗识,长恭免胄示之面,乃下弩手救之。周师在城下者亦解围遁去,委弃营幕,自邙山至穀水,三十里中,军资器械,弥满川泽。唯齐公宪、达奚武及庸忠公王雄在后,勒兵拒战。 王雄驰马冲斛律光陈,光退走,雄追之。光左右皆散,唯馀一奴一矢。雄按槊不及光者丈馀,谓光曰:“吾惜尔不杀,当生将尔见天子。”光射雄中额,雄抱马走,至营而卒。军中益惧。 齐公宪拊循督励,众心小安。至夜,收军,宪欲待明更战。达奚武曰:“洛阳军散,人情震骇,若不因夜速还,明日欲归不得。武在军久,备见形势;公少年未经事,岂可以数营士卒委之虎口乎!”乃还。权景宣亦弃豫州走。 丁卯,齐主至洛阳。己巳,以段韶为太宰,斛律光为太尉,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。壬申,齐主如虎牢,遂自滑台如黎阳,丙子,至鄴。 杨忠引兵出沃野,应接突厥,军粮不给,诸军忧之,计无所出。忠乃招诱稽胡酋长咸在坐,诈使河州刺史王杰勒兵鸣鼓而至,曰:“大冢宰已平洛阳,欲与突厥共讨稽胡之不服者。”坐者皆惧,忠慰谕而遣之。于是诸胡相帅馈输,车粮填积。属周师罢归,忠亦还。 晋公护本无将略,是行也,又非本心,故无功,与诸将稽首谢罪。周主慰劳罢之。 是岁,齐山东大水,饥死者不可胜计。 宕昌王梁弥定屡寇周边,周大将军田弘讨灭之,以其地置宕州。 世祖文皇帝下天嘉六年(乙酉,公元五六五年) 春,正月,癸卯,齐以任城王湝为大司马。齐主如晋阳。 二月,辛丑,周遣陈公纯、许公贵、神武公窦毅、南阳公杨荐等备皇后仪卫行殿,并六宫百二十人,诣突厥可汗牙帐逆女。毅,炽之兄子也。 丙寅,周以柱国安武公李穆为大司空,绥德公陆通为大司寇。 壬申,周主如岐州。 夏,四月,甲寅,以安成王顼为司空。 顼以帝弟之重,势倾朝野。直兵鲍僧睿,恃顼势为不法,御史中丞徐陵为奏弹之,从南台官属引奏案而入。上见陵章服严肃,为敛容正坐。陵进读奏版,时顼在殿上侍立,仰视上,流汗失色,陵遣殿中御史引顼下殿。上为之免顼侍中、中书监,朝廷肃然。 丙午,齐大将军东安王娄睿坐事免。 齐著作郎祖珽,有文学,多技艺,而疏率无行。尝为高祖中外府功曹,因宴失金叵罗,于珽髻上得之;又坐诈盗官粟三千石,鞭二百,配甲坊。显祖时,珽为秘书丞,盗《华林遍略》,及有它赃,当绞,除名为民。显祖虽憎其数犯法,而爱其才伎,令直中书省。 世祖为长广王,珽为胡桃油献之,因言“殿下有非常骨法。孝征梦殿下乘龙上天。”王曰:“若然,当使兄大富贵。”及即位,擢拜中书侍郎,迁散骑常侍。与和士开共为奸谄。 珽私说士开曰:“君之宠幸,振古无比。宫车一日晚驾,欲何以克终?”士开因从问计。珽曰:“宜说主上云:‘文襄、文宣、孝昭之子,俱不得立,今宜令皇太子早践大位,以定君臣之分。’若事成,中宫、少主必皆德君,此万全之计也。请君微说主上令粗解,珽当自外上表论之。”士开许诺。 会有慧星见。太史奏云:“慧,除旧布新之象,当有易主。”珽于是上书言:“陛下虽为天子,未为极贵,宜传位东宫,且以上应天道。”并上魏显祖禅子故事。齐主从之。 丙子,使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,传位于太子纬。太子即皇帝位于晋阳宫,大赦,改元天统。又诏以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。于是群公上世祖尊号为太上皇帝,军国大事咸以闻。使黄门侍郎冯子琮、尚书左丞胡长粲辅导少主,出入禁中,专典敷奏。子琮,胡后之妹夫也。 祖珽拜秘书监,加仪同三司,大被亲宠,见重二宫。丁丑,齐以贺拔仁为太师,侯莫陈相为太保,冯翊王润为司徒,赵郡王睿为司空,河南王孝琬为尚书令。戊寅,以瀛州刺史尉粲为太尉,斛律光为大将军,东安王娄睿为太尉,尚书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。 五月,突厥遣使至齐,始与齐通。 六月,己巳,齐主使兼散骑常侍王季高来聘。 秋,七月,辛巳朔,日有食之。 上遣都督程灵洗自鄱阳别道击周迪,破之。迪与麾下十馀人窜于山穴中,日月浸久,从者亦稍苦之。后遣人潜出临川市鱼鲑,临川太守骆牙执之,令取迪自效,因使腹心勇士随之入山。其人诱迪出猎,勇士伏于道旁,出斩之。丙戌,传首至建康。 庚寅,周主如秦州;八月,丙子,还长安。 己卯,立皇子伯固为新安王,伯恭为晋安王,伯仁为庐陵王,伯义为江夏王。 冬,十月,辛亥,周以函谷关城为通洛防,以金州刺史贺若敦为中州刺史,镇函谷。 敦恃才负气,顾其流辈皆为大将军,敦独未得,兼以湘州之役,全军而返,谓宜受赏,翻得除名,对台使出怨言。晋公护怒,征还,逼令自杀。临死,谓其子弼曰:“吾志平江南,今而不果,汝必成吾志。吾以舌死,汝不可不思。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以诫之。 十一月,癸未,齐太上皇至鄴。 齐世祖之为长广王也,数为显祖所捶,心常衔之。显祖每见祖珽,常呼为贼,故珽亦怨之;且欲求媚于世祖,乃说世祖曰:“文宣狂暴,何得称‘文’?既非创业,何得称‘祖’?若文宣为祖,陛下万岁后当何所称?”帝从之。己丑,改谥献武皇帝为神武皇帝,庙号高祖,献明皇后为武明皇后。令有司更议文宣谥号。 十二月,乙卯,封皇子伯礼为武陵王。 壬戌,齐上皇如晋阳。 庚午,齐改谥文宣皇帝为景烈皇帝,庙号威宗。 世祖文皇帝下天康元年(丙戌,公元五六六年) 春,正月,己卯,日有食之。 癸未,周大赦,改元天和。 辛卯,齐主祀圜丘;癸巳,祫太庙。 丙申,齐以吏部尚书尉瑾为右仆射。己亥,周主耕藉田。 庚子,齐主如晋阳。 周遣小载师杜杲来聘。 二月,庚戌,齐上皇还鄴。 丙子,大赦,改元。 三月,己卯,以安成王顼为尚书令。 丙午,周主祀南郊。夏,四月,大雩。 上不豫,台阁众事,并令尚书仆射到仲举、五兵尚书孔奂共决之。奂,琇之之曾孙也。疾笃,奂、仲举与司空、尚书令、扬州刺史安成王顼、吏部尚书袁枢、中书舍人刘师知入侍医药。枢,君正之子也。太子伯宗柔弱,上忧其不能守位,谓顼曰:“吾欲遵太伯之事。”顼拜伏泣涕,固辞。上又谓仲举、奂等曰:“今三方鼎峙,四海事重,宜须长居。腾欲近则晋成,远隆殷法,卿等宜遵此意。”孔奂流涕对曰:“陛下御膳违和,痊复非久。皇太子为鼎盛,圣德日跻。安成王介弟之尊,足为周旦。若有废立之心,臣等愚,诚不敢闻诏。”上曰:“古之遗直,复见于卿。”乃以奂为太子詹事。 臣光曰:夫臣之事君,宜将顺其美,正救其恶。孔奂在陈,处腹心之重任,决礼义之大计,苟以世祖之言为不诚,则当如窦婴面辩,袁盎廷争,防微杜渐以绝觊觎之心。以为诚邪,则当请明下诏书,宣告中外,使世祖有宋宣之美,高宗无楚灵之恶。不然,谓太子嫡嗣,不可动摇,欲保附而安全之,则当尽忠竭节,以死继之,如晋之荀息,赵之肥义。奈何于君之存,则逆探其情而求合焉;及其既没,则权臣移国而不能救,嗣主失位而不能死!斯乃奸谀之尤者,而世祖谓之遗直,以托六尺之孤,岂不悖哉! 癸酉,上殂。 上起自艰难,知民疾苦。性明察俭约,每夜刺闺取外事分判者,前后相续。敕传更签于殿中者,必投签于阶石之上,令鎗然有声,曰:“吾虽眠,亦令惊觉。” 太子即位,大赦。 五月,己卯,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,皇后曰后太后。 乙酉,齐以兼尚书左仆射武兴王普为尚书令。 吐谷浑龙涸王莫昌帅部落附于周,以其地为扶州。 庚寅,以安成王顼为骠骑大将军、司徒、录尚书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。丁酉,以中军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徐度为司空,以吏部尚书袁枢为左仆射,吴兴太守沈钦为右仆射,御史中丞徐陵为吏部尚书。 陵以梁末以来,选授多滥,乃为书示众曰:“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,王太尉接荆州之祸败,故使官方,穷此纷杂。永安之时,圣朝草创,白银难得,黄扎易营,权以官阶,代于钱绢。致令员外、常侍,路上比肩,咨议、参军,市中无数,岂是朝章固应如此!今衣冠礼乐,日富年华,何可犹作旧意,非理望也!”众咸服之。 己亥,齐立上皇子弘为齐安王,仁固为北平王,仁英为高平王,仁光为淮南王。 六月,齐遣兼散骑常侍韦道儒来聘。 丙寅,葬文皇帝于永宁陵,庙号世祖。 秋,七月,戊寅,周筑武功等诸城以置军士。 丁酉,立妃王氏为皇后。 八月,齐上皇如晋阳。 周信州蛮冉令贤、向五子王等据巴峡反,攻陷白帝,党与连结二千馀里。周遣开府仪同三司元契、赵刚等前后讨之,终不克。九月,诏开府仪同三司陆腾督开府仪同三司王亮、司马裔讨之。 腾军于汤口,令贤于江南据险要,置十城,远结涔阳蛮为声援,自帅精卒固守水逻城。腾召诸将问计,皆欲先取水逻,后攻江南。腾曰:“令贤内恃水逻金汤之固,外托涔阳辅车之援。资粮充实,器械精新。以我悬军,攻其严垒,脱一战不克,更成其气。不如顿军汤口,先取江南,剪其羽毛,然后进军水逻,此制胜之术也。”乃遣王亮帅众渡江,旬日,拔其八城,捕虏及纳降各千计。遂间募骁勇,数道进攻水逻。蛮帅冉伯犁、冉安西素与令贤有仇,腾说诱,赂以金帛,使为乡导。水逻之旁有石胜城,令贤使其兄子龙真据之。腾密诱龙真,龙真遂以城降。水逻众溃,斩首万馀级,捕虏万馀口。令贤走,追获,斩之。腾积骸于水逻城侧为京观,是后群蛮望之,辄大哭,不敢复叛。 向五子王据石黑城,使其子宝胜据双城。水逻既平,腾频遣谕之,犹不下。进击,皆擒之,尽斩诸向酋长,捕虏万馀户。 信州旧治白帝,腾徙之于八陈滩北,以司马裔为信州刺史。 小吏部陇西辛昂,奉使梁、益,且为腾督军粮。时临、信、楚、合等州民多众乱,昂谕以祸福,赴者如归。乃令老弱负粮,壮夫拒战,咸乐为用。使还,会巴州万荣郡民反,攻围郡城,遏绝山路。昂谓其徒曰:“凶狡猖狂,若待上闻,孤城必陷。苟利百姓,专之可也。”遂募通、开二州,得三千人。倍道兼行,出其不意,直趣贼垒。贼以为大军至,望风瓦解,一郡获全。周朝嘉之,以为渠州刺史。冬,十月,齐以侯莫陈相为大傅,任城王湝为太保,娄睿为大司马,冯翊王润为太尉,开府仪同三司韩祖念为司徒。 庚申,帝享太庙。 十一月,乙亥,周遣使来吊。 丙戌,周主行视武功等新城;十二月,庚申,还长安。 齐河间王孝琬怨执政,为草人而射之。和士开、祖珽谮之于上皇曰:“草人以拟圣躬也。又,前突厥至并州,孝琬脱兜鍪抵地,云:‘我岂老妪,须著此物!’此言属大家也。又,魏世谣言:‘河南种谷河北生,白杨树端金鸡鸣。’河南、北者,河间也。孝琬将建金鸡大赦耳。”上皇颇惑之。 会孝琬得佛牙,置第内,夜有光。上皇闻之,使搜之,得填库槊幡数百。上皇以为反具,收讯。诸姬有陈氏者,无宠,诬孝琬云:“孝琬常画陛下像而哭之。”其实世宗像也。上皇怒,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。孝琬呼叔,上皇曰:“何敢呼我为叔!”孝琬曰:“臣神武皇帝嫡孙,文襄皇帝嫡子,魏孝静皇帝之甥,何为不得呼叔!”上皇愈怒,折其两胫而死。安德王延宗哭之,泪赤。又为草人,鞭而讯之曰:“何故杀我兄!”奴告之,上皇覆延宗于地,马鞭鞭之二百,几死。 是岁,齐赐侍中、中书监元文遥姓高氏,顷之,迁尚书左仆射。 魏末以来,县令多用厮役,由是士流耻为之。文遥以为县令治民之本,遂请革选,密择贵游子弟,发敕用之;犹恐其披诉、悉召之集神武门,令赵郡王睿宣旨唱名,厚加尉谕而遣之。齐之士人为县自此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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