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鹤来富春,造次欲手控。
偶然留一吷,唤醒千年梦。
兴来屡相过,小醉侧春瓮。
笑谈惊座人,输泻无底洞。
森然栝柏材,曾伴扬州贡。
班门无弃物,一睨果奇中。
当今搆廊庙,况闻栋桴空。
行看飞腾去,不待吹嘘送。
我亦懒散人,笺注鄙玄众。
向何写怀抱,清苦等吟哢。
诗来出其右,云月困朝弄。
风檐数四读,愈我岑岑痛。
复作摩天飞,不斗鸡鹜鬨。
何时款君门,共把果下鞚。
万壑奔涛诗衍派。心在诸陵,未许纲常坏。日月升沉时不再。有人图像流天外。
归死罗浮休也慨。为宦为僧,当是神明代。此际题词来下拜。斧斤偏向班门卖。
女媭遗事弟亲知,书罢双悬泪若丝。
潭水每归怜放逐,粥炉无复燎须眉。
班门有女成三士,窦树如君占一枝。
好志不应无外史,岂将文字斗雄雌。
班门艺略,载世久名垂。枕书漱玉,拈字炼金,羞却须眉。今大家,人尽说、千秋比美。岭南灵秀钟闺。
记年时。关山万里重经,情怀百感伤离。慨念衣冠扫地,青镂方狐,绛蜡燃犀。修旧史。谩自适、琅玕因翠微。
盖作者自叙,其流出于中古乎?屈原《离骚经》,其首章上陈氏族,下列祖考;先述厥生,次显名字。自叙发迹,实基于此。降及司马相如,始以自叙为传。
然其所叙者,但记自少及长,立身行事而已。逮于祖先所出,则蔑尔无闻。至马迁又征三闾之故事,放文园之近作,模楷二家,勒成一卷。于是扬雄遵其旧辙,班固酌其余波,自叙之篇,实烦于代。虽属辞有异,而兹体无易。
寻马迁《史记》,上自轩辕,下穷汉武,疆宇修阔,道路绵长。故其自叙,始于氏出重黎,终于身为太史。虽上下驰骋,终不越《史记》之年。班固《汉书》,止叙西京二百年事耳。其自叙也,则远征令尹,起楚文王之世;近录《宾戏》,当汉明帝之朝。包括所及,逾于本书远矣。而后来叙传,非止一家,竞学孟坚,从风而靡。施于家谍,犹或可通,列于国史,多见其失者矣。
然自叙之为义也,苟能隐己之短,称其所长,斯言不谬,即为实录。而相如《自序》,乃记其客游临邛,窃妻卓氏,以《春秋》所讳,持为美谈。虽事或非虚,而理无可取。载之于传,不其愧乎!又王充《论衡》之《自纪》也,述其父祖不肖,为州闾所鄙,而己答以瞽顽舜神,鲧恶禹圣。夫自叙而言家世,固当以扬名显亲为主,苟无其人,阙之可也。至若盛矜于己,而厚辱其先,此何异证父攘羊,学子名母?必责以名教,实三千之罪人也。
夫自媒自衒,士女之丑行。然则人莫我知,君子不耻。案孔氏《论语》有云:“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,”“不如某之好学也。”又曰:“吾日三省吾身,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”又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”又曰:“吾之先友尝从事于斯矣。”则圣达之立言也,时亦扬露己才,或托讽以见其情,或选辞以显其迹,终不盱衡自伐,攘袂公言。且命诸门人“各言尔志”,由也不让,见嗤无礼。历观扬雄已降,其自叙也,始以夸尚为宗。至魏文帝、傅玄、梅陶、葛洪之徒,则又逾于此者矣。何则?身兼自善,行有微能,皆剖析具言,一二必载。岂所谓宪章前圣,谦以自牧者欤?
又近古人伦,喜称阀阅。其荜门寒族,百代无闻,而骍角挺生,一朝暴贵,无不追述本系,妄承先哲。至若仪父、振铎,并为曹氏之初;淳维、李陵,俱称拓拔之始。河内马祖,迁、彪之说不同;吴兴沈先,约、烱之言有异。斯皆不因真律,无假宁楹,直据经史,自成矛盾。则知扬姓之寓西蜀,班门之雄朔野,或胄纂伯侨,或家传熊绎,恐自我作故,失之弥远者矣。盖谄祭非鬼,神所不歆;致敬他亲,人斯悖德。凡为叙传,宜详此理。不知则阙,亦何伤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