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夏熏风长,铿然调玉琴。
弦柱本异体,合并成佳音。
佳音出钧天,声作鸾凰吟。
雌雄相颉颃,听之欢同心。
和鸣自兹始,岁久还如今。
丝白胶复固,缠绵遂以深。
圣人立名教,朋友居人伦。
异体相谋合,惟德可为邻。
何如便佞子,婉娈来相亲。
昔为金与兰,中道若参辰。
投以明月珠,按剑反见嗔。
对面隔山岳,欲达路无因。
数疏既有戒,昌言迹非真。
惟应管鲍交,此道恒自信。
母病不可起,人子当何为。
参苓如有效,千里延医师。
医师日接踵,能无一救危。
万呼天不应,千祷神何知。
眼见须臾闲,终天成别离。
碎心恨计短,捐躯穷所施。
一气隔异体,生死分路岐。
有母不能留,昔年空生儿。
投地莫致身,泣血复相持。
子职恒多缺,负愆安足辞。
展转不能宁,讵忍坐听之。
挥刀一刳臂,取肉佐饘糜。
万一病可疗,痛楚敢迟疑。
伤哉孝子心,恳笃无已时。
我闻子此举,涕泪横交颐。
昊天哀罔极,梦寐怀先慈。
苟获一日奉,岂惜遍身肌。
悲哀复悲哀,此意将语谁。
奈何非孝者,郭巨反见訾。
夫文爻象列而结绳移,鸟迹明而书契作,斯乃言语之体貌,而文章之宅宇也。苍颉造之,鬼哭粟飞;黄帝用之,官治民察。先王声教,书必同文,輶轩之使,纪言殊俗,所以一字体,总异音。《周礼》保氏,掌教六书。秦灭旧章,以吏为师。及李斯删籀而秦篆兴,程邈造隶而古文废。
汉初草律,明著厥法。太史学童,教试八体。又吏民上书,字谬辄劾。是以马字缺画,而石建惧死,虽云性慎,亦时重文也。至孝武之世,则相如撰篇。及宣平二帝,征集小学,张敞以正读传业,扬雄以奇字纂训,并贯练《雅》、《颂颉》,总阅音义。鸿笔之徒,莫不洞晓。且多赋京苑,假借形声,是以前汉小学,率多玮字,非独制异,乃共晓难也。暨乎后汉,小学转疏,复文隐训,臧否亦半。
及魏代缀藻,则字有常检,追观汉作,翻成阻奥。故陈思称∶“扬马之作,趣幽旨深,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,非博学不能综其理。”岂直才悬,抑亦字隐。自晋来用字,率从简易,时并习易,人谁取难?今一字诡异,则群句震惊,三人弗识,则将成字妖矣。后世所同晓者,虽难斯易,时所共废,虽易斯难,趣舍之间,不可不察。
夫《尔雅》者,孔徒之所纂,而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襟带也;《仓颉》者,李斯之所辑,而史籀之遗体也。《雅》以渊源诂训,《颉》以苑囿奇文,异体相资,如左右肩股,该旧而知新,亦可以属文。若夫义训古今,兴废殊用,字形单复,妍媸异体。心既托声于言,言亦寄形于字,讽诵则绩在宫商,临文则能归字形矣。
是以缀字属篇,必须拣择∶一避诡异,二省联边,三权重出,四调单复。诡异者,字体瑰怪者也。曹摅诗称∶“岂不愿斯游,褊心恶凶呶。”两字诡异,大疵美篇。况乃过此,其可观乎!联边者,半字同文者也。状貌山川,古今咸用,施于常文,则龃龉为瑕,如不获免,可至三接,三接之外,其字林乎!重出者,同字相犯者也。《诗》、《骚》适会,而近世忌同,若两字俱要,则宁在相犯。故善为文者,富于万篇,贫于一字,一字非少,相避为难也。单复者,字形肥瘠者也。瘠字累句,则纤疏而行劣;肥字积文,则黯黕而篇暗。善酌字者,参伍单复,磊落如珠矣。凡此四条,虽文不必有,而体例不无。若值而莫悟,则非精解。
至于经典隐暧,方册纷纶,简蠹帛裂,三写易字,或以音讹,或以文变。子思弟子,“于穆不似”,音讹之异也。晋之史记,“三豕渡河”,文变之谬也。《尚书大传》有“别风淮雨”,《帝王世纪》云“列风淫雨”。“别”、“列”、“淮”、“淫”,字似潜移。“淫”、“列”义当而不奇,“淮”、“别”理乖而新异。傅毅制诔,已用“淮雨”;元长作序,亦用“别风”,固知爱奇之心,古今一也。史之阙文,圣人所慎,若依义弃奇,则可与正文字矣。
赞曰∶
篆隶相熔,苍雅品训。古今殊迹,妍媸异分。
字靡易流,文阻难运。声画昭精,墨采腾奋。
教人梦里撮虚空,要显盲参离相通。
色即是空空是色,色空不异体还同。
登高未必高,老脚且平步。
平步人不疑,东西任四顾。
岂无见在心,何必拟诸古。
异体骨肉亲,有生皆我与。
失之万里途,得之咫尺许。
得失在斯须,谁能别来去。
明日立秋来,人方思处暑。
日月无异明,昼夜有异体。
人鬼无异情,生死有异理。
既未能知生,又焉能知死。
既未能事人,又焉能事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