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仙之人,与神为谋。舒啸烟霞,放浪林丘。以六合为指掌,以千岁为春秋。
瞪霄汉之空碧,渺白云之孤游。疏星向曙目光炯,赪玉映雪肌肤柔。
方骑阆风谒绛阙,又采瑶草过沧洲。仙之人兮欲擅一壑美,匪迟徊兮此淹留。
傍置素琴不复鼓,得非与世方同忧?龙蟠青藜杖,花落绿绮裘。
岸巾不挂壁,翠发风飕飕。正研思虑探道奥,金匮石室非难紬。
想应误骑斑龙堕谪籍,于以辅相圣主福齐州。颠崖苍生性命悬一缕,可但独乐身夷犹。
仙之人兮须为谢安石,莫学王子猷。谢公廊庙上王郎,涧之幽穷而成仙。
达卿相君家,子房出处真其俦。功成拂衣江海去,笛声尚殷岳阳楼。
子好游乎,吾语子游。
鲁连抗节东海陬,倜傥有策轻王侯。
北游邯郸救全赵,秦兵解围不得留。
弯弓射书固燕士,猛将吞声甘斫头。
笑挥千金贱封爵,但令四海奇其谋。
马迁有才生龙门,逸气旁礴横乾坤。
南游江淮恣奇览,江水万里来峨岷。
会稽神书封禹穴,金匮石室赤手扪。
周南留滞何足较,青史万古雄其文。
雄文错落纷天章,上与星斗争光芒。
奇谋伟略惊人世,风霆变化生开张。
吁嗟奇士不复见,但见龙门之下已黄土,东海之水今成桑。
文亦不能骋其气,谋亦不能施其长。
功名事业竟何益,壮游之迹成荒唐。
不如学仙子,一气凌紫霞。
尸居在岩穴,天游邈无涯。
朝登泰山望沧海,手攀扶桑餐日华。
夕休华岳渺西极,笑呼金精牵若花。
阆风瑶岛河浅清,崆峒具茨非杳冥。
倦游归向山中室,方丈仿佛如蓬瀛。
广成子,安期生,与尔逍遥太霞表,一洗人间万古情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土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惭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